小飞是我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彼此上大学才分开。 我家在的县城并不大，巴掌大的地方有6所小学，分别以东南西北街，南关和职工子弟小学命名。我跟小飞所在的是南街小学，一座教学楼，8个教室，一层和二层分别有个教室是空着的。其他的教室每个教室一个年级。许多年前的夏天，一年级有28个学生，我跟他就在那里认识的。小家伙当时虎头虎脑，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非常可爱眼睛咕噜噜的转，小心眼哪个多。 老师说住的不远的同学上下学要一起走，然后很容易就发现他家就住在我家不远的地方，出校门往东走200米，再往南走200米就是我家；他家从我家再往东南走200米就是了。我们上学下学常常一起的。那会儿午休时间可长了，夏天中午11:30-15:30，都是午休时间。然而小男孩比较调皮，经常中午2点多的敲我家大门，喊我：上学去啊！经常把我妈从酣睡中吵醒，然后去给他开门，对此我妈很不开心，然而每次他都嬉皮笑脸的说，我喊草草上学去！放学我们也一起回家，有的时候他回家路上到我家写作业，我妈和我姐就逗他，你爸爸做啥工作的？他爸爸当时在工商局工作，然而他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我们都乐。有的时候我调皮，被我爸爸训。我心里气哼哼的想：爸爸你这么不好，我要跟小飞换爸爸！换成小飞的爸爸他就不会训我了！每次被训了我都这样想，想来想去有一天又被我爸训的时候，我气哼哼的想的时候不小心说秃噜嘴了，当时把我爸给气乐了：啥？你要跟小飞换爸爸？！自此以后，我爸每次训我，我妈和我姐都调侃我：要不要跟小飞换爸爸？然而只有小飞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换爸爸，如果觉得不好可以再换回来！ 不仅一起上学，我们平时还一起玩儿。我比较喜欢春天，因为初春有柳条和杨枝可以做笛子，春光正盛时有榆钱可以吃，暮春时节还可以养蚕玩儿。 周末的时候我跟小飞总是带着我弟弟去爬树，离我家几百米远的地方，过了马路就有个大水坑，旁边的柳树可粗了，得2-3个小孩儿合抱着才能报过来。由于树粗，春天的时候最梢上的柳枝总是比其他的柳树要先发芽，如果能折到这样的柳枝，是极开心的，因为这样的柳枝拧柳笛时特别好拧，而且拧的柳笛吹起来特别好听，清脆，入口还有淡淡的柳枝味儿（我总觉得那是春天的味道）。从我姐学会上树以来，我妈觉得小孩儿学上树不好，所以不再教我上树，因此我总是站在树下看着小飞和我弟俩人折很多很多的柳枝。折下来的柳枝被直接扔在干涸的水坑里，然后我去捡，我做柳笛很快，也做的很好，我知道什么样的柳笛吹出来的声音大概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我总是能又快又好的拧好柳笛，用我那把略生锈的铅笔刀削出柳笛的笛口，在他们爬下树前吹出春天里的第一声柳笛，清脆，敞亮，悦耳。小飞和我弟都开心的笑，小孩子笑起来很好看，小飞有个可爱的小虎牙，我弟没有；两个小孩儿脸上都因为爬树紧张微微红着，微微出着汗，汗珠沁在脸上的小绒毛上，阳光一照金灿灿的好看。 天气再过一些，春光十足，我们下课后就不爱回家，趁着天色未昧，我家正南150米的地方有棵巨大的榆树，特别高，我们那片儿的小孩儿都喜欢下课后长在榆树上捋榆钱吃。我不是笨么，不会爬树，小飞和我弟弟就把书包扔在地上，然后一人托我一条腿，把我托到离地最近的枝桠上，然后我就磨磨唧唧的爬树，他俩再每人都爬到树上，我们仨一起捋榆钱吃。吃完榆钱再去榆钱树底下挖草根，当时应该有一种草，根是一节一节的，挖出来把根表面的皮扒掉就可以直接吃了，在嘴里甜甜的，带着土腥味儿的内种甜。有的时候为了挖草根把指甲里陷的都是泥，有的时候找到棍子就比赛谁的棍子挖的快，挖的好。然后，吃得一嘴的土，有的时候还能感受到牙齿咬土时的那种砂砾感和粗糙感。回家的时候拍拍身上的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暮春就该养蚕啦。我弟弟喜欢养蚕，小飞也是，我们仨满世界的跑着找桑叶，北方不像南方那样有很多桑叶可以采，这边的桑叶并不多，因此我家附近地里有啥树我们都摸了一遍，我尤其喜欢去南边的地里溜达，哪哪儿都是树，不过哪哪儿都是榆树啊槐树啊枣树啊，想找个桑树可难了，有的时候他们去附近的村子里找，我不会骑车所以一直不去。所以都是以榆树的叶子喂蚕。喂完我们都比赛看看谁的蚕长得好。 小孩儿的世界又不只有春天。夏天的时候大中午的出去“野”；秋天的时候去地里拾枣子、花生、玉米。当然，不是为了拾东西，我们每次出去拾东西，我妈都给我们准备小篮子、水、苹果。我每次都不负众望的带着空空的小篮子回来。小篮子里偶尔会有几个枣子、酸枣，正儿八经的粮食是没有的。反正只要我玩儿的开心，我妈就觉得挺好。 要么说时光荏苒呢。转眼间，就四年级了，小飞的妈妈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妹妹。我们听说都都很好奇，想知道弟弟可爱还是妹妹可爱。不过大概弟弟妹妹到了3岁我才见到他们，弟弟长的虎头虎脑的可爱；妹妹长的粉嫩漂亮。我说，我喜欢你妹妹，好看的很。小飞说，我喜欢我弟弟。 再两年，六年级，开始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了。大家彼此相互的疏远和分离。印象特深，有一天中午我从家出来了，小飞也从家出来。远远地我听到小飞喊我的名字，我忽然开始跑（跑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后来小飞一边跑一边编着歌唱，草草啊，你等等我哇~~~类似这样的好像。跑了很远才追上我，说，唉，你跑什么呀。我忽然乐，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你唱歌好难听。哈哈哈。 有一天我们没有一起走，中午到学校以后，小飞的手上全都是血，我们都吓坏了，我一问，小飞“哇”的就哭了。为毛线呢。。。问了半天，我们上学路上有个近道，近道要穿过一个小门，再穿过几个小巷子，然后才能到学校。小飞过小门的时候发现有个老鼠歪歪扭扭的，应该是吃了老鼠药快要挂了，小飞捣蛋嘛不是，就开始逗老鼠，结果老鼠回光返照把小飞给咬了，咬的一手是血。我们问他他就哭啦。然后他自己回家，找妈妈包扎伤口去了。 再然后，到初中了，县城有两所中学，我们都上的是一中。八个班，每个班有几十号同学，我们还在同一个班，初中他长的瘦长了一点，褪去了婴儿肥，慢慢的变得帅起来。不过他依然调皮，经常上课绑女生的辫子被告状，而且有啥都撇呼，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撇，意思是特爱显摆。那会儿我跟他干的最多的就是吵架。我同桌是个特别文静特别内向的姑娘，那会儿换座位，小飞换到我前面去了，教室特挤，大家经常因为1厘米的位置开始吵架。我同桌又是个不强势的，我就跟他吵。吵来吵去双方都是气哼哼的。 他特别大嘴巴。有一次我好朋友晚自习坐我旁边，说明天上午升国旗，我们可以不上早自习了。我就顺嘴跟小飞说了一下，结果第二天我们班一群人没上早自习，人数太少了，班主任被系主任骂了一顿。班主任气不过，班会上开始揪，揪了一堆人：你听谁说的？你又听谁说的？揪到最后发现是从小飞那边传出去的，小飞特无辜的说，我听草草说的！我瞅了我好朋友一眼，发现她特别紧张的看着我，我心里一边愤恨小飞的大嘴巴，一边愤恨好朋友的不担事儿，嘴上跟班主任说，老师，我问了好多人，大家都这么说呢。结果老师罚我扫地。。。 县城一所高中，我们进入高中以后不在同一个班。学习紧张，我们都没有太多的联系。偶尔听人说一句，小飞早恋，谈女朋友了；偶尔听说小飞爸爸去世了（后来才知道是癌症）。 再后来，大家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读不同的大学和不同的专业，甚至毕业后，也去了不同的地方。人生似乎从此不应该再有交集，理应在不同的生活轨迹里彼此画出自己的弧线。 前两天跟同学一起聊天喝茶，拿着初中毕业照看，忽然我同学说，老撇没了。我懵了一下，没了是什么意思？同学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忽然很难过，想起那个春天里，那个虎头虎脑，呲着小虎牙的小朋友。 以下故事是我通过同学、亲友的叙述得来的。大学的时候，他读的医科大学，期间谈了一个女朋友，但是快毕业时发现自己时不时的便血，于是发现自己是直肠癌（可能是遗传吧），然后做了切除手术，身体康复。毕业后老妈不同意他谈外面的女朋友，不同意他在外工作。在老妈的坚持下，跟女朋友分手，回到县城，陪伴老妈。同时弟弟去了上海工作，妹妹继续读大学。在家乡，他找到了温柔贤惠的妻，结婚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极其爱他女儿，女儿长的也像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像极了小时候的他。然而天不遂人愿，女儿两岁的时候他身体不舒服，再去查发现了自己是胰腺癌，据说又来北京做了手术，切除了很大一部分胰腺。也有一种说法是，医生打开腹腔后，发现恶性肿瘤都粘连了，根本没办法做手术，医科背景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病况，因此，后来就回家养病了。高额的治疗费用可能快拖垮了这个家，他妈妈为了就他，跟一个比较有钱的老干部在一起了。他坚决不同意，他说，妈妈你不能这样。在他的坚持下，他妈妈把一部分钱退还给老干部。然后，然后大概就没有然后了。听说去年11月份去的。 摘一段去年4月份他写的日志（希望他不会介意）： 宝贝又年长了一岁，开始变得不乖巧了，开始有自己的小主意了。有时候很生气，但是有时候感觉很惬意，这就是童年。每每我从医院回来女儿开门的那句话：爸爸我来接你了。我拉着你。总是让我感到无比的辛酸。你是这么的乖巧和懂事，但是爸爸不知道还能够享受多少这样的时光。 …… 不知道是否想电视上那个公益广告演的，等你考上大学我就享福了，等你结婚我就享福了。 爸爸想说的是能看到你考上大学就满足了，能看到你结婚就满足了。只是不知道会有这个时间，虽然爸爸很想，但可能只能是想想了。爸爸对不起。对不起你妈妈和你。或许有一天真的不在有这一刻，我希望你好好听话，好好的替爸爸多照顾你的妈妈，她真的很不容易。真的。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懂爸爸说的话，只是希望不管你以后怎么样 听话也好，不听话也好。能明白爸爸的心。爸爸不是有意不管你们母女的，希望你能听话做个乖女儿，爸爸爱你们。 写不下去了，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