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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3 18: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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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6日
2005年10月5日, 晴!
上山以来,随着高度的上升,我的高反似乎逐渐加重。但睡眠确实一天比一天好。这一夜直到一阵说话声把我从沉沉的睡眠中惊醒。
我第一个动作是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和脖子,不烧了!感觉非常好!心里一阵高兴。“今天登顶了!”这句话一下冲到我脑子里,差点直接喊了出来。
仔细一听,外面是上海队队长在叫老马和JON,说当他们要给那个队员吃药时,4个人已经无法唤醒他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凌晨4点整。
能听出来,老马和JON出了帐篷,去看那个上海队员。无疑,他昏迷了,显然是脑水肿。没有其他办法,JON给他打了一针地塞米松,老马在叫起刃脊的3个协作。组织救援,立刻护送伤员下撤。
我听到老马在跟上海队长说,按照玉珠大救援的经验,人手显然是不够的。应该叫上北京队。
JON和那个队长几次来到我们帐篷前,但还是没有叫我们。
这时候我们帐篷里蓝鸟也醒了,我们一起叫醒了样子和狂野周末。我跟他们简要说明了外面的情况。我问他们,我们怎么做?
狂野周末先说,我们得参加救援。我说,在这个情况下,我们队伍内部先要形成一个统一的决定。
如果参与救援,登顶就基本泡汤了。大家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能不让我们高兴的是,我们四个没有分歧!迅速决定,全力参与救援。其他都是次要的。
唯一让我们稍微犹豫的是,我们的帐篷、装备怎么办。我们送人下去,需要下到哪儿我们不知道,因为没有携带装备,我们很有可能直接下到BC,那我们还有能力再上来吗?
但我们4个人又觉得分开是很不妥当的。
时间紧迫,上海人已经叫起了昆明人。刃脊的阿苏已经开始独自下山到BC组织民工上来接应。
我们无法考虑那么多了。是我拉开了帐篷,喊了老马,说了我们的决定,4人全部参加救援。
不到5点,伤员被JON用睡袋和防潮垫裹成了个木乃伊,用绳子捆成了个大粽子。8条绳子,头上一条,老马负责确保;脚下一条,JON负责控制前进方向;身体两侧各3条,其他人轮流负责控制身体姿态。
黑夜里5千米海拔的冰川上,一群头灯晃动,开始紧急向下撤。
大家轮番上阵,在冰川上下降的比较顺利。期间几个难度较大的地段,打了几个冰锥做确保。
6点半左右,我们下降到了冰川末端,因为夜里很冷,冰川下的土层和小碎石冻的很结实。JON很有经验的告诉我们不要脱冰爪。
离开了冰面,运送一个昏迷的伤员,显然是个异常艰辛的工作!
加上这段路非常的陡,带着冰抓都很难站稳。很快包裹伤员的防潮垫刮烂了。我们不得不停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伤员开始有了意识!JON给他测了血压和脉搏。看来,地塞米松的作用和及时的下降海拔,使他情况大有好转了。
时间还是不能耽搁,稍是休息,我们继续抬他下降。非常非常难!直到过了7点左右。我们实在无法“整体搬运”他了。因为在那个地形上,这样做我们的安全也不能保证。
山是仁慈的。伤员意识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了。见天已经开始发亮,老马担心他的客户了。他认为无论如何不能让客户醒来后,发现刃脊的工作人员都“消失”了。既然伤员已经醒了,他就叫他的两个协作返回了C2。
在这之后,我们4个人、老马、JON、上海队长和上海女孩,一共8个继续向下护送。其他人返回了C2……
伤员被我们扶着站了起来,但意识还不是完全清醒,加上高度近视而没有带眼镜,总是脚下拌蒜。还是老马在后面,用一根扁带连接伤员做确保;我们其他人在左右和前面,支撑伤员站立,尝试行走。就这样,费尽了全力,直到8点,在陡峭的碎石坡上,又下降了几十米海拔,已经能望见C1营地和上海人留在C1的那顶黄帐篷了。
老马极力劝说JON返回C2,好带刃脊队冲顶。JON再次给伤员测量了脉搏和血压,发现还有轻微的肺水肿迹象,但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于是又给他打了半支地塞米松后,独自返回了C2。
这个时候,一缕缕晨光撒下,远处群山之上一座宝塔型的尖峰放出金色的光芒,而天蓝的则是无可名状。我们简直被这景色陶醉了。但说实话,面对这么难得的好天气,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相互无语。
我们又继续陪他休息了一会。都吃了些糖和巧克力。此时,老马的对讲机里传来好消息,阿苏到达了上海子,并且组织好了12个老乡,已经开始动身全速上山。估计11点左右能赶到C1。
眼看着他状态越来越好,已经能清楚的说话了。并且从C1能直接看到我们这个位置。
我们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了。于是,跟老马和上海队长商量后决定,我们4个和老马结束救援,返回C2,上海队长和上海女队员陪同伤员,等待老乡救援队。这个位置大概在海拔4700米左右。
从9点多到将近11点,用了1个半小时多,我们又重新返回C2。老马毕竟是惦记着他的队伍,比逐渐把我们甩下,而我们则是边走边拍照,舍不得这一路蓝天白云、好得一塌糊涂的天气啊!
回到C2时,远远的还能看到刃脊的队伍在冲顶的路上,他们大概是9点多出发的,走的并不快,队尾离我们并不太远。大概他们要挨个用上升器通过路绳,所以比较慢。而老马已经动身去追赶他们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蓝鸟放弃了。他觉得自己体力消耗太大,加上时间已经不早,决定留守营地。
而我们3个人,感觉身体状态还可以,想往上走走看,走到哪儿算哪儿,拍几张照片也算没白来。定了2:30到3:00关门。根据具体情况,主要是天气而定。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脱了冲锋衣,背了个冲顶包,带了件羽绒服,出发。样子在前,狂野周末在后,我在中间。
雪况很好,也没有风,走起来比较舒服。雪面上,冰镐插出来的洞,发出幽蓝幽蓝的光,很美。
很快,我们到了线路分叉的位置。样子义无返顾的转向右侧,跟随老马走大雪桥线路。狂野周末想去看看雪槽线路,而我也不想老是跟在人家后面走。所以就跟着狂野周末开始沿着雪槽上攀。
雪槽的坡度在40度以上,我们两个都只带了一个大镐。狂野周末先锋向上踢了10几米,我跟在后面。他开始觉得左侧有些冰,而向上需要跨过这些冰,有点犹豫。我感觉问题不大,刚上了这么一点,不想太早放弃。
所以我先横跨了两步,越过了这一窄条冰面。然后用冰镐砍了两个台阶,我让狂野周末要么试试,要么决定下去。只需要决定,我会跟他一起。最后他还是决定试试。
在他也顺利横切后,我们又开始向上。
由于担心上面的人踢落雪,我们一直走的是错开的两条线,所以狂野周末虽然跟在后面,但也是一直自己奋力踢雪。两个人都很艰苦。
我们原以为,翻过中间的一个岩石拗口后,上面的坡度会小一些。但当我们真的到了上面后,才发现上面比下面要陡,至少开始的一段是这样,坡度应该在60度左右。
但这个时候,其实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下去要远远比上去难。好在,雪槽里的雪况可以说非常理想,一镐刚好插到底,足够稳固;踢雪基本刚好能把全脚踢进去,即能吃住劲,又不太累。
我们两个都很谨慎。每次都几乎用尽全力插镐,直到确信足够坚固,才挪动脚步。而且每脚都要踢几下才放心。尤其的狂野周末,连续踢若干脚还总是不放心。我开始有些担心他的体力,提醒他要自信一些。
天气依然很好。只是偶尔飘过一片云把阳光遮住一会儿。
我能清楚的看到,在我们侧面,刃脊队的收队在大雪桥上沿路绳上攀。样子也已经到达了大雪桥中间位置。发现他停了下来,在看我们,真希望他能记得给我们拍两张照片。
阳光一露出来,狂野周末就有些紧张,担心雪层会变得不稳定,于是奋力上攀,也提醒我不要停留,加快脚步。
虽然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阳光照在身上,我总是觉得很舒服,心情也很放松。恨不得就这么抓着冰镐,一直趴在雪上。
一片雪白的白云掠过头顶,狂野周末在下面兴奋地叫我,“快看,左下方,一只鹰!”,我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就在那个岩石后面,C2营地的上面,一只鹰盘旋在我们脚下,盘旋在蓝的象宝石一样纯净的天空里。
我想,我的当时所感受到的,就是所谓的“幸福感”。
这个时候,我们发现我们已经比大雪桥那边的收队,位置还要高了。是老马在那边收队吗?已经无暇多看了。
下午1点多了,我们已经在雪槽中攀登了1个半小时。随着高度的上升,坡度在减小。说实话,之前我并没有紧张的感觉。但现在我开始有一点点紧张了。我们的体力在下降,由开始的踢四步一休息,已经一直下降到踢一步一休息。
更可怕的是,停留时间的增长,造成了靴底沾雪越来越严重。狂野周末的冰爪有阻雪板,还好一些,我的没有,情况开始糟糕起来。最严重的一次,左脚拔出来发现几乎是一个小号足球那么大的雪团,甩都甩不掉,那一刻,我真的很紧张。只能是咬牙连踢数脚,把雪块震掉,不过这造成的一个后果是,雪块把脚下雪坡上的一部分雪也带掉了,感觉虽然整个靴子几乎都踢进了雪面,但似乎冰抓只吃到了前脚掌那么宽的着力点。
为此,我颇为紧张。我不由喊了一声。狂野周末也在提醒我一定要小心。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都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上去;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滑坠。
坡度逐渐减小,应该是接近40多度了,左侧是岩石,一直通到上面的岩石。我把上攀的路线向岩石靠了靠,看看是不是能上到岩石上。对踢雪上攀,我们确实有点心理压力了。但我们靠近岩石后,发现接近岩石的部分,有冰。而且岩石比较光滑,似乎比雪坡还要危险得多。我和狂野周末一商量后,我们还是放弃了上岩石的念头。
我们必须顶住心理压力,必须把这最后一段雪坡坚持过去!事实上,我们两次试图上岩石。最后都放弃了。我想我们是对的。
越是到最后,我们两个越是不停的相互提醒,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到最后在阴沟里翻船。
事情,总归是要有结束的那一刻。下午2点40分左右,狂野周末和我,终于拖着疲惫的双腿,一步步挪到了半脊峰海拔5460米的顶峰。
只记得我和狂野周末,除了相互说了句“登顶了”之外,就是拥抱了一次,作为庆祝。庆祝我们如此运气,也是感谢伟大的雪山对我们如此宽厚。
样子也已经提前我们20分钟左右顺利登了顶。
顶峰上,刃脊队的队员已经留连了许久。疯狂拍照自不必说。赶紧请他们帮我们三个拍了登顶的合影。
轻轻的薄雾渐渐一阵阵涌起,我们只能抓其间的片刻,抓紧摁快门。
北边神秘的幺妹峰,我们痴心的等待了很久,直到不得不下撤,她一直都笼罩在云里,不肯露出俏丽的身影。
作为补偿,半脊几次散开薄雾,让我们俯视山顶西侧的那颗镶嵌在雪山之间的湛蓝色无名海子。非常非常的美!对雪山,我们实在不能要求的再多了……
下撤前,我找到老马,跟他说,我们体力消耗比较大,希望能让我们用他们的路绳跟他们一起下撤。老马同意了。
我们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等待。
才有了时间交流一下,样子带了对讲机,整个攀登过程中,蓝鸟一直在C2观察我们,他和样子很担心我们,认为我和狂野周末走雪槽太过冒险。
我和狂野周末很同意他两个的看法,这次确实比较冒险。
可有时候,人的确会冲动。即便是象狂野周末和我这种一向自认为胆小谨慎的人也不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登山,有时候也需要一定的小小的激情吧。虽然按照常理,我们有些冒险,但根据当时的体力状态、天气状况,特别是雪况,感觉是太理想了。攀登起来真的是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唉,很多事情,恐怕是说不清楚的。不过我想我和狂野周末,下次应该是都不会这样了。
还了解到样子,攀登大雪桥路线,也并没有使用刃脊的路绳,而是选择了独立攀登。真为他高兴。
尽最大的可能独立攀登,应该是我们的努力目标吧。虽然受限于自身水平和安全的考虑,我们无法做到很纯粹的独立攀登,但至少我们追求这种精神!
由于得一个一个通过路绳下降,我们经过了漫长的等待。
而最后通往C2营地的雪原,简直使我崩溃。
虽然有前人的脚印,可还是深一脚浅一脚。深刻体会了什么叫“步履蹒跚”!
接近下午6点,总算是回到了C2营地。
蓝鸟已经为我们烧好了热水!举着DV在迎接我们!下午还给我们晒了睡袋。留守营地的蓝鸟成了我们的后勤部长。
简单的收拾装备后,便一头倒在帐篷里,心满意足。回味着雪槽上的艰苦攀爬,回味着翱翔于脚下的雄鹰,回味着顶峰眺望的无穷雪峰,回味着冰川上那巨大的冰裂缝,还有那冰裂缝里幽蓝的光芒,恍如幻境……
天色暗了,我的体温又准时升高。还是没有胃口吃东西,照旧强迫自己喝了碗蓝鸟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汤。吃药。昏昏睡下。
这一天从早晨4点一直到晚上,我们除了喝了一些水,吃了点零食外,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甚至是第二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奇怪的是,白天我们的体力状态却都还不错。
想着明天就可以下山回家了。心里就叫一个塌实啊!
从我个人而已,这一天无疑是完美的一天!
补充一点,听蓝鸟说,上海队和昆明队,下午的时候收拾完营地,都已经向BC下撤了。而且傍晚十分,刃脊的阿苏已经从BC返回C2,伤员已经和老乡救援队汇合,一起撤回了BC。
我们都很欣慰,一来伤员得救,二来真是想不到我们还能有机会登顶。
唯一遗憾的是,蓝鸟没能跟我们继续攀登。不过蓝鸟说他没有什么遗憾,对于他来说,到C2就已经等于登顶了。他所享受的,就是这个攀登的整个过程。看的出,他的这种坦然,显然不是伪装。就这一点,我认为,他是伟大的!
2005年10月6日 雪,阴,小雨
一早起来,天阴的厉害,下着雪。撤营、收拾完毕。风雪中,请刃脊的阿苏最后给我们在营地的位置,拍了一张合影。
下撤还是很辛苦的。
经过前一天反复上下的折腾,我们4个人的体力都已经下降了很多。
冰川上的雪坡下的还比较顺利,但到了碎石坡,我们的速度就变得很慢了。
总是走走停停。
我被一块石头拌了一下,向右侧摔倒。下意识的,我用右手撑了一下。没想到,手掌正好摁在了原本右手拿着的冰镐的镐铲头上!
结果,铲头隔着我的抓绒手套把我的手掌靠近拇指的一侧豁开了一个三角口子。
伤口还比较深,红的白的组织都翻了出来。不过却几乎没有流血。后来听医生说,这是高原缺氧造成的肢体末端缺血。
没有别的办法,还好不影响走路,赶紧一路冲到C1。刃脊队正在休整,而我们队的另外三个落在了后面,他们下的很慢。
因为我们的药品都在样子的包里,所以我只好先找到了JON,请他帮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JON很热情的找来剪刀、药膏和纱布,帮我包扎了伤口。在此要谢谢他。
等了奖金1个小时,我们四个终于都聚集在了C1营地。
随着高度的下降,雪渐渐变成了雨。让人心烦。
我们找回了藏在C1的驮带,重新收拾装备。
刚好这时,刃脊队的背夫上来了。而留下来等他们的榔头跟我们说他们的驮袋有一个是空的,就是说富裕出一个背夫来。
于是我们跟背夫协商,出钱雇佣他们一个人,帮我们背我们的驮袋。
后来想想,如果没有背夫,我们当时那个状态,从C1下山还确实比较困难了。
大概12点半,我们开始从C1继续下撤。
C1以下的路非常难走。大雾,能见度很低,阴雨,脚下非常泥泞。
蓝鸟跟着背夫很快就走的没影儿了。
我和样子、狂野周末在后面走一段歇一段。没多久,我们就走错了路。当我们觉得路不对时,已经发现前面是悬崖了。仔细判断后,决定向右侧横切。
狂野周末在前面开路,很坚定的穿过一片杜鹃林。坡度很陡,有些危险,我们很小心的横切。终于回到了正确的路上。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们都累坏了。不过也只能咬牙坚持。
简直是一路的丢盔卸甲啊。由于连日的没有正常进食,我体重下降了一些,感觉冲锋裤都要在腰上挂不住了。
经过4个小时,我们终于见到了公路,终于回到了人间。那就叫一个狼狈不堪!
到了上海子游人接待中心,都是累得实在不想动。
还是咬牙收拾东西,找了辆小面,动身返回成都。
跟老马、JON、榔头、阿苏等一一告别。真是难忘那在山上度过的日日夜夜。
车里的音响开着,声音很大,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车窗外两边的山峦、树林、溪水。
也许登山就想我们的人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有的只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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