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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先来后“道”(下)
(六)先来后“道”(下)
“光阴匆匆似流水,
它一去不再回.
不再有那痛苦的梦和无用的忏悔
我要洗清身上的尘灰和脸上的泪水.
我要骑在那骏马上把时光紧紧追……”
――《浪子归》
一系列考试成功拿下之后,我开始和家人进行艰苦卓绝的谈判。我家是非常传统和正统的天津家庭,全家人从老到小、从上到下精诚团结、紧密合作,晓理动情、威逼恐吓,甚至发动了我周围的很多朋友来阻止我留学的逆举。当然,看到我这样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拿下那么多牛逼的考试,家里人也是震动吃惊不小。起初他们答应我只要能拿下四级,就让我去留学。因为大家料定我没那个读书的毅力。然后我拿下了四级。他们又把条件提高到6级和托福。我又一一以好成绩拿下它们。看我动了真格的,父母也开始上纲上线上手段了。我爸说除了留学,什么都可以谈,并且给我开出了去欧洲旅游和在适当时候给我买辆汽车的丰厚补偿条件。70年代末出生那一代人所接受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终于在那个时候闪了光,一时间无数仁人志士、革命英雄在我脑里转着圈登场,俺也终于像他们一样来了回“斩钉截铁”:“除了留学,什么都不跟你们谈!”
别人削尖脑袋往里钻的单位,我却毫无顾忌地想要弃之而去。大多数亲朋都用太空中的一个天体来形容我的行径――启明星……
见糖衣炮弹没有达到其杀伤效果,爸妈终于使出了最厉害的一招。都说老姜辣,我可算见到了老姜是怎么个辣法。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是从谁们家捣鼓来几位黄花大闺女――都是各大医院的护士MM,说是要给我介绍对象。这几位少奶奶个个长得好、学历高,完全属于“夫复何求”那一级别。我一看这阵势也急了,也犯混了,喊着说:“不见!一个都不见!告诉她们,我人送绰号:火坑!”说实话,我自己也挺心疼的,嘿嘿。
这么多年过来,再回过头想想以前的事情,我知道,其实当时真正心痛的还是我费尽心机后无比失望的父母。他们所作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是为自己考虑,尽管我一点都不领情……
起先我决定要上加拿大的大学,后来因为签证问题没有去成。转而又想去新西兰,结果很多从新西兰回来的同学跟我说:“千万别去那地方,已经‘成灾’了。”虽然我不知道也没有问到底是什么成灾了,但还是打消了去那里的念头。后来看到了高等教育水平仅次于英国、排名欧洲第二的荷兰,于是决定来这里。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拿到荷兰ID后可以在欧洲大陆随便游走……
2003年的9月份,我来到了荷兰北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自那天之后,我的人生路线就改向了泥潭、衰败和深渊……
学生宿舍旁边是一个为纪念在印尼战争中牺牲的荷兰士兵而设立的公园,北边是一个养马场,南边隔着一条马路的就是荷兰基督教大学。
此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安逸魔力。用荷兰同学的话来说就是:“this city is dead(此城已死)”。时光就随着每天隐向黑暗的夕阳而在你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逃跑,幽默的是你还假装没有看到它。一个人的斗志、理想、信念甚至尊严竟可以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被光阴与空气毫无声息的溶解无踪。从昔日的“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演变成了往后的“拔剑四顾心茫然”,最后甭说剑,连板儿砖都找不到了。我的人生轨迹似乎成了“中国的古代政治――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一变,思维也随之产生变化(贺连勃勃大王语)”。
人说借口是失败者的专利,我同意。我的专利有两个,刚才这个讲的是“地理特征”,在下面的那个里我要交待的是“人文环境”。之所以明知是借口还要讲出来,是因为这种情况有点普遍性。荷兰如此,美、英、加、澳,新其实也是大同小异。我很希望这段文字能给后来的学子一些可以借鉴的东西,也让我所付出的惨痛代价稍微有点儿意义。
几十年前以旅英华人生活为题材的老舍作品《二马》中有这么一段:英国牧师给“二马”在伦敦找房子时,女房东温都夫人没谈多时就来了一句:“你想我能叫两个中国人在我的房子里煮老鼠吃吗?”……
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中国人的地位在西方人眼里是有所改善,但始终也没善到哪里去。在听说中国人也玩cs,并且拥有自己的战队时,荷兰同龄人竟以难以置信的目光和言语来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一位广州同学的荷兰房东指着麦当劳问他,在广州你见过这个吗?前者回答:“在广州有100家麦当劳”。一名到过中国的荷兰朋友把中国几个大都市的照片拿给别人看时,竟有不少人说:“这些照片肯定是用ps软件作出来的,你是不是被中共洗脑了?”如果这些话自一些封闭山村的人口中讲出,这些事实发生在与世隔绝的小岛倒也真叫人可以理解。可它们却出自荷兰――一个号称世界上最民主与最开放的国家,一个仅在天津就是几百家投资企业的国家。真不知道除了阿姆斯特丹红灯区妓女的下半身以外,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是开放的。当然,即便是此类开放也要以每一刻钟50欧元为代价。这种情况至少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始料未及。这些西方人对中国的误读与无知真的让人感觉恶心反胃。他们和当初我在香港接触的那些外国同学竟然有着天壤之别。
漫漫的,周遭地理与人文的环境铸就了一种看似柔软却杀伤性极大的古老利器,并且专门对我而来。根据这几年的经验来看,它远比上文提到、与其同音的另一种武器威力要大无数倍。它的名字叫做“渐”。以前听说有人过日子过成月子,最近天津作家王小柔把“日子过成段子”,在下没前辈们有本事,在国外这两年不幸把日子过成了乱子。终于在某一天,我开始深入接触在国内就不曾放下过的酒精。起初的几次还可为谓为“品”和“饮”。到了后来,哪位要是见了我喝酒的场面不由衷地赞叹一个“酗”,我自己个儿都得过意不去地赏他一满脸桃花开。每个日出日落间重叠交错的不是“今朝酒醒无梦”,就是今朝梦醒无酒……
偶尔喝高(兴)了还有自编自演的节目:通常是先把音响打开,放生猛的音乐扰民,然后伴着节奏依次砸杯子、瓶子、电灯、桌子,椅子和各种看不顺眼的物件儿。实在停不下来我就忍痛把音箱也砸了。然后在一片静谧温馨中平和安详地脱光了睡觉。每次同学们在转过天来勘查现场的时候全都会误以为是返回了文革时代。在我停止此类活动之前,最近的一套“Xtrust 5.1”音箱已经让我砸成了“Xtrust 2.1”……
来荷兰两年以后,我在周围同学、朋友眼中牢固地确立了自己的形象:长期酗酒、酒后破坏东西、酷爱吹牛、不思打工以减家负、学习还不怎么样――一个不打折、不掺水的留学垃圾。
我所在的大学虽不是欧洲顶尖级学府,可好歹也算是所名校,其工科航海系闻名世界。该系教学区单独设立在一个出海方便的岛屿之上。在假期学生互访的项目中,我校的亚洲合作大学是北大和香港中文大学。莱瓦顿大学能够产出像我这样的败类也真可算得一大“幸”事。
说轻了,我这两年的行径是一种严重的错误与失职;说重了,这是对生命的蔑视与践踏。可无论情节轻重,这种行为只能用两个子去定义:犯罪。
蝉在成形之前要在地下经历无穷无尽的黑暗、等待与忍耐――有人说是13年,有人说是14年、17年。这些数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让我们知道,这十几年的努力、期盼与奋争,只为换来光明中的短短一个夏天。而我们,作为一个人,又不知在冥冥之中经历过怎样的煎熬与磨难才被老天、大自然,或者说上帝、造物主选中,得以幸运地在这个世界走上一回。我相信,无论是老天、大自然,或者上帝、造物主既然生君于斯,必是要让你履行自己的职责、演好自己的角色,而不是任你把时光虚度,把生命挥霍。
丘吉尔说,不了解本国历史的人必将重演历史。我国古语言,前世莫忘后世之师。对一个国家、民族,这些都是真理。其实对于一个人也是一样。此刻,我想向大家重复一句服刑犯人们常叮嘱外面人的那句掏心窝子话:“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我生命中的这段时光就像是个历时长久的真实噩梦。好好歹歹我在睡死之前警醒了过来。就像是个因操作失误而跌下马来摔晕菜的骑兵,我再次步履蹒跚地捡盔上马、认清方向,像当初一样去劈荆斩棘、去燕弓射将,去追寻心中尚未磨灭的光荣与梦想。奋起直追时,我身上的伤口会随着路途颠簸而常常作痛。它们时刻默不作声地提醒着我:让你(摔得)浑身青肿、遍体鳞伤的并不是多么多么强大的敌人,而是多么多么不争气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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