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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8 06: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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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
(三)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
“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
今天我归回
不见妈妈往日泪水
不认我小妹妹
昨天我藏着十二个心愿
一百次的忏悔
今天回到她的身旁
却羞愧难张嘴……”
――《崔建 1986-2006 精选辑》
首都机场附近的公路上爬满了壳虫一样的汽车,看似缓慢地奔往各自的生活与方向。飞机在首都机场上空进行降落前的例行动作――绕场三周,不过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远归游子对我们伟大祖国的致意。机场附近建筑的房顶都刷成非红即兰的颜色。具有中国特色的建筑――火柴盒儿楼嶙次节比排列。飞机平稳地降落于跑道之上,缓缓向前滑行,广播中客气地说着一些结束的话语。我期待空姐在广播里像网上的笑话那样把“飞机还得滑行”说成“飞机滑得还行”……
我们进入北京机场大楼后,杰克步入了转机飞往广州的另一个通道。道别后,我们剩下的四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步出海关,来到取行李的传送机旁边。前面的接机大厅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向着行李机的方向观望。他们尽可能把目光调成远焦,搜寻着各自熟悉、甚至已然不太熟悉的面庞……
我帮艾菲拿完行李后跟大家一起推车走向外面。我打老远就看到我爸在向我招手,待走到出口的时候,同学几位都很快见到了亲人。三言两语道别之后,我们这些行销海外的产品就被各自的原装厂家领了回去。在国外这两年多,我没在网上跟家里视频过,突然发现爸妈都向年轻的反方向发展了一些。见到久别的父母,我只是跟在他们后面走,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不喜欢作秀。我伯伯(天津话念掰掰,就是我爸爸的弟弟)坐在前方不远处的椅子上等着我们,见到我以后他给我来了个中国风格的拥抱……
走出机场,穿过机场前的马路。我们一家四人来到机场停车场。我伯伯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位置,我爸妈坐在后面。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在长时间的分离后又暂时完完整整地凑到了一起。我回过头借着说话的机会仔细观察着他们俩。我爸爸多了一些皱纹和白发,却少了两颗牙齿。我妈妈化了妆,仍难掩岁月的痕迹,更达不到她当年上台演出时的效果。岁月总不能让人把心中的剧本圆满上演,就在你眨眼的瞬间,年华已经躲藏不见――管你能力超凡,管你豪情盖天。本来我们这出家庭的戏可以按原先编排好的路子一折一折、按部就班地上演。我也应该在某个时候按长辈的意愿,要么门当户对地找个女教师或女护士娶进来,要么攀高枝儿找个某领导无意出国的千金把自己嫁出去。以后的日子就是理所当然的顺当、舒坦,至少操劳一辈子心的父母能活得安生。可这一切都因为我疯狂无比的出国留学决定与行径而改弦易调、换了折子,以至于能唱到今天团聚这一出儿……
19岁那年我中专毕业,我爸给我铺就了一条他指定的道路。我在转过年来的4月份进了一个市级行政执法部门,同时也具备了国家干部的职称与身份。我当时根本不明白干部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隐隐觉得它和书中的“蒙满八旗”有着什么潜在的瓜葛。唯一让我有些印象的是刚进单位那年我去香港玩耍之前填写出境表格时,中旅的员工瞅见我填出这两个字后竟笑着多看了我这个小毛孩儿几眼……
我的工作曾引来包括亲戚朋友在内的很多人的羡慕,但我自己当时却并不以为然。因为我一直相信自己不是指点江山的卧龙,就是上决云霓的凤雏,再不忌也是个飞冲霄汉的大鹏,反怎么着都不是一人。当某天认识到自己每天还要以几碗干饭维持运转时,我好歹承认:就算目前落入凡间,但俺也肯定是一能干大事的人,绝不属于摧眉折腰事权贵而甘当“朝廷小吏”的那类,何况还是因为“五斗米”……
至于出国的具体原因和前后,我想在后面的章节里再做叙述。总之这几年离开父母,离开家庭,在国外撞墙碰灰几轮过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但凡自认自吹能干大事的人基本都干不成什么大事,顶多是让大事给干了……终于一天我明白了久经风雨坎坷的父母当初手把手地让我这个无学历、无能耐,无出息的三无产品捧起国家“金饭碗”的良苦用心。当年的报纸上有过这么一条消息:天津公路局面向社会招聘100名大专学历以上的人士去当高速公路部门的管理人员,结果报名当天竟去了1万多人,导致招聘现场天津公路局大厅的玻璃被挤碎……而实话实说地讲,我当时的工作要比公路局的这个工作强许多倍。在此我绝没有一丝一毫夸耀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想肯定我父母呕心沥血为我所作的一切,让他们心中宽慰。我也想借本文代表我那个年代所有不争气的孩子们向我那个年代普天下的父母们说一声迟到了20多年的“谢谢”。但,但我相信:有些时候,是对是错,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路……
我身后这两个日渐苍老的人给了我他们所能给我的全部。在我大逆不道违背他们的意愿又花着他们的血汗钱出国留学后,他们依然对我这个流浪归来的不肖之子笑容面脸。他们似乎仅仅是因为能看到我这个家里的害群之马而非常高兴,而我除了索取,带给他们的只是生活中更多的苦涩与孤寂。我自认为是个还算坚强的人。22岁时和登山队友在雪线之上直面死亡,2年前在深夜的鹿特丹街头和两个想我抢钱的黑人对峙,我都没有怕过。长这么大一共流过几次眼泪,我心里也数得清楚。可这一次,这一次我把头仰得很高,脸转向窗外,以避免泪水溢出眼眶。刚巧那个方向有一架飞机也在仰着脸儿从停机坪上起飞。我伯伯在专心致志地开车,我父母应也该会以为我在一心一意地看飞机,而不往其他方面考虑……
汽车前进,驶入机场高速。别说,车辆拥挤得一塌糊涂的机场高速还真叫一“高速”――如果跟蜗牛比的话,不过要换成乌龟可就难说了。车子爬出机场高速以后上五环,然后从马驹桥入口进入京津塘高速公路。除了多发现一些新建的小区外,高速公路周围的景观并没有太大变化。背景中透着一派北方冬天典型的干冷。我伯伯说,前两天京津地区还大风扑面、温度很低,可从昨天开始气温在明显回升,风力也没那么猛了。我说不错,老家的地面儿还真给我face。高速上时不时闪出几块高大的广告牌子,基本上都是天津哪家饭店酒楼的招牌。个个上面字体清晰,图片生动,恨不得能立刻把人勾引过去。我在心里冲着它们说:“别急,不用您费心,我马上自己跑过去!”
没太注意开了多长时间,总之车从杨村出口驶出京津塘高速公路。观望周围景色,我摸索着记忆中7年前曾经骑单车到过的雍阳古城,不知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开进热闹的杨村后,右侧出现了我年轻时曾阅读多次的景观:平静的北运河缓步向前,也将和其它8条河流一样汇入下游的津门、凝结成海河,并最终完成它们从内陆到海洋的波澜旅程。堤岸上年代久远的铁质栏杆陪着河流一起向前延伸,样式单调,但看着踏实自然……
车经北辰、穿过外环线进入天津市区,又沿勤俭道、红旗北路南下。我全然没心思去留意天津这两年市容建筑上有什么变化,我双眼里布满的除了餐馆、酒楼就是饭店,食廊……
我们一行四人首先回到了川府新村我爷爷家里。敲门时发现防盗门这个物件儿我都快忘记了。见过了爷爷、二姑,妹妹,我很老实地坐在那里跟长辈们谈话。待了不长一段时间,我就跟爸妈回自己家了。我伯伯留在我爷爷家,晚上还要组织大家一起聚餐。
到达位于昆明路的我家楼下,我在下车的时候被车门着实地电了一下。我一惊。在海洋性气候的荷兰湿润环境里呆了两年多,除了在酒吧遭遇靓妹以外,我还真没被什么电过。后来每次下车时我都像原来一样双手同时在地上按一下,以导走身体中的静电。上得楼来,发现楼道里十分干净,那是小区服务人员的劳动成果。推开门,大包小包往里放。又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装着我年少时的一切,可除了熟悉的家具与物件儿似乎其他的全部都在躲藏。
在巨人国荷兰呆了2年,我已经看惯用惯了他们的东西,自己家的家具乍看起来有点不适应,感觉矮了半头。我没在家里停留太长时间,整理整理东西、洗了个澡就跟随父母赶赴我向往已久的、回国以后的第一顿大餐!我伯伯为全家聚餐选定的酒楼是最近很火爆的唐宋府大酒店,估计在天津也已经“地球人都知道”了。我们三口人驾车赶到时,全家大小已然齐集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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