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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父亲的墙上挂满了照片。当地的习俗，好一点儿的照片总是要放在镜框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起来方便？还是炫耀？在以前我想是后者居多吧。因为一般人家的生活都很艰难，没有多余的钱能去拍照。
<br>父亲房间里的照片一多半是我的：我的同学，我去过的各个地方。我想父亲挂照片的目的是想我：四个儿子，就我一个不在身边，而且我最小，最疼我。但是父亲没说过想我。我回家探亲的时候一般是在春节，挑水，劈柴，陪父亲看各种下九流的导演和演员的电视。后来哥哥告诉我，老人是以为我喜欢看那样的节目。看电视的时候，父亲很少说话，有时候会突然回过头来看看我，眼里满是关爱。期间，我也会给父亲倒倒茶水，问起一些我认识的人的事情。父亲喜欢和我提他们的事情。谁的小孩子上学了，我的某个同学在干什么等等。但是父亲不问我的事情。父亲睡得早。他一睡下，我就偷偷打开电视看，一直到很晚。早晨父亲总是会先升好炉火，给我打好洗脸水，然后才喊我起床，或是有小侄子的冰凉的小手伸到我被窝里，那时候，就是想装睡都不行了。
<br>墙上还有一些照片是父亲和他的战友的，黑白的。父亲被国民党抓过壮丁，还被迫去朝鲜打仗，从中国参战三个月到战争结束。尽管是独子，但是当时政治气氛太浓，不去是不行的，而且我家的成份是地主，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父亲临走的时候偷偷跑回家，在门外偷偷看了看奶奶，咬了咬牙就走了。我看着镜框内奶奶的照片，很想知道奶奶当时的心情。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br>父亲拽着马尾巴过了鸭绿江，战斗的情况父亲没有说过。只是告诉过我，有一天夜里为了飞机轰炸，父亲找到一个山洞躲避。里面人很拥挤，推了推人，挤一下，外面是震天的爆炸声。天亮的时候一看，自己的身边躺的全是死人。回来的时候，父亲的年纪在当时已经不小了。地主成分，家贫，找不到对象。母亲当时在家里是个受气包，嫁给父亲不知道是有点委屈，但是可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吧。印象中母亲能干，风风火火的。父亲懦弱，对母亲动不动就拳脚交加的。小的时候的记忆里面没少父母的吵闹。父亲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母亲。
<br>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九岁，父亲一夜之间老了很多。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他变得更加沉默。父亲拒绝了再婚的提议，也没说原因。三哥也退了学，想照顾家里的生活，尽管他学习很好。
<br>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工作十年，一切都像在昨天。工作后回家探亲，有人会聊起父亲母亲的事情。说父亲当年没有续弦是为了怕我受后母的气。父亲也才告诉我，当年从朝鲜战场回来，一到冬天，双腿就没有感觉，特别是一到下半夜，更是那样－那几年战场上冰天雪地的结果。母亲总是会披衣坐着将父亲的双腿放在怀里焐热，自己迷迷糊地坐到天亮。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竟有了很多泪。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很无奈的，没什么爱情可言的，那时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也将这个故事讲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听，她很感动，但是我和她的感情终究还是没有结果，毕竟一种平凡的，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是很多女孩子期望的。
<br>那天看电视，看到一个人说，相处太久了，好像没有太多的感动，也不会说我爱你了，好像已不在意对方，其实那个人已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就象自己的手脚，失去了，会很疼的。对于父亲，也许是这样。
<br>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和邻居大妈的合影，还没有底片。只好这样一直这样挂在墙上。几年前，找了个朋友翻排底片，用Photoshop坐成挂历大小的照片，寄给父亲。父亲高兴得不得了，找了个大镜框，挂在显眼的地方。
<br>在家的时候，傍晚时分，也会陪父亲散步。在夕阳下，两个人，慢慢走。父亲就会说，你能在多待几天吗？然后是满脸的失望。
<br>看着父亲，总会想起《活着》里面的那个男主人公，只是父亲的经历能稍微好一些吧。
<br>毕竟现在可以说一些话了，而生活也好了。父亲有一次说，你现在写信回来，村干部会给送到家里来，然后说那帮势力眼。原因很简单，我是那个偏僻山村里的大学生，我在北京工作，尽管我在北京屁也不是。而当年，父亲为了一块宅基地，求爷爷告奶奶的等了三年，那三年，8口人挤在一个10平方米的熏得漆黑小房子里面。
<br> 看看像框里的亲人的那些黑白照片，那些已经有些褪色泛黄的照片，总是会想到他们经过的事情，还有那些不会褪色的东西－没有眩目的色彩，但是任何人也不能忽略他们的存在。那些东西，多少年以后还活着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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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br>我喜欢和石头碰撞，我喜欢石头的歌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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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3 23: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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