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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秋风吹酒醒，微冷。
今年北京的秋天说来就来了，没给依依不舍假装结束演出的夏天哪怕一次返场的机会。九月中前一天还穿短袖第二天就穿上毛衣了，那些从来不信天气预报的人，穿着短衣短裤在秋风中瑟瑟索索，像树上快掉下来的树叶。接着温度骤降骤升，皮筋一样弹来弹去。这段时间医院里上呼吸道感染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分手的时候生病。分手时候生病也不怕，病在腠理，热敷即好，如若病入骨髓，扁鹊来了也没用。心病就是这样一种让医生都手足无措退避三舍的病。桃子的闺蜜老潘突然打电话来叫她出去喝酒，桃子挂了电话就出去了，老潘喝酒只有两个理由：辞职和分手。辞一个干了多年工作的职和分一个已经习惯生活中有彼此的手等同于离婚。
到了后海的七月七日晴，老潘正凄楚地陷在沙发里自斟自酌，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瓶92年的芝华士桃子知道这次老潘当真了。
老潘和墨轩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的，老潘长着一张被李东田发现后包装成为世界名模的某名模那样的明星脸，走到哪里都有人惊呼：看！某某！然后旁边的人捅一下花痴说：眼睛缩水了你？某某多高啊！对，老潘是小两号的某某。那次墨轩在酒会上回头看见老潘的时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只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过来跟老潘打招呼，老潘优雅地问墨轩好。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后来事情进展的很快，两个人都迅速进入角色，桃子从老潘那时眉飞色舞的脸上看出了端倪，没等她严刑拷打，老潘就从实招来，恋爱中的女人是美的，老潘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桃子当然也为她高兴。
可是今天的老潘跟那时判若两人，不施粉黛，衣服皱巴巴的，穿了一身黑色，像一只预告不祥的乌鸦。桃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她知道这时候说话等于没说。
老潘继续一盎司一盎司的喝酒，脸上没有表情，无名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摩尔，一寸长的烟灰摇摇欲坠。桃子拿起酒瓶也倒了一盎司，拿在手里对老潘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三个小时后，老潘和桃子的桌子上并排放着两瓶芝华士和一排嘉士伯啤酒，腿脚不听使唤脑子依然清醒的老潘终于开口了，桃子知道该酒后吐真言了。
“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人间蒸发了，带走了我们的信用卡、存折，还神不知鬼不觉地销了副卡，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只是说他要出差的，我像每次一样帮他整理行装，熨烫衣服，配好西装、领带和衬衫，像每次出门一样他在玄关吻我，在我耳边吹着热风说让人脸红心跳的悄悄话，可是直到现在两个星期了，他还没有回来。他只说去三天的。”
桃子坐过去搂着老潘的肩膀：“说吧，没事的，有我在。”
“你也认识他，你印象中的他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吗？我几次提出结婚，他都以各种理由顺理成章地搪塞过去。其实婚姻对我并不重要，我只是用这样的提议考验他对我的感情罢了。你说过，肯娶她做老婆是男人对女人最高的赞赏。现在一切变得很可笑，原来考来验去我自己拿了零分。他居然、居然不说一句地扬长而去！”
说到这，老潘拿起酒瓶对着嘴倒了起来。桃子抢下酒瓶，给她点了一支烟，送到嘴上：“用这个，这个比那个有用。喝那个现在舒服了，一会儿还得去卫生间吐，麻烦。”她知道老潘的酒量，那就是没量，高兴了千杯不醉，难过了一口如泥。今天是个特殊情况，今天她明明伤心欲绝，但却千杯不醉。这种局面难以控制。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从鼻口中慢慢释放出来，老潘眼神迷离地说：“我对他多好啊，为了他三十年没下过厨房的我特意去烹饪学校学习上海菜。他吃辣过敏，我一个四川人硬生生地戒掉了辣椒。他不回来，我耐心地等了多少个通宵，从不会打一个电话问他理由。他腰受伤，我天天帮他按摩，给他热敷，现在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他的亲戚轮番来京，我毫无怨言地好酒好菜招待。还请假带着他们看我们看腻了的北京。他弟弟做生意赔个底掉儿，我二话没有拿钱帮他还了欠债……这一切难道他忘了吗？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我爱他吗？这一切还不够吗？还要我怎么爱他？”
说到这里老潘啜泣起来，两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桃子从没见过老潘哭，甚至在她姑妈去世的时候。她从小在姑妈家长大，和姑妈的感情很深。老潘不会用眼泪表达难过。她用无边的沉默，大量的酒精和一些摩尔释放悲伤，可是今天，老潘居然哭了？！
桃子扳过老潘的身体，抱着她，让她把脸掩在自己左肩头的衣服里，她知道她痛哭流涕不想被别人看到，桃子用手摸着她的头发说：“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桃子有一个自鸣得意的优点，那就是能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保持镇静，镇静能让她在每一次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看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约半个小时，老潘冷静下来，她把桃子的香奈儿套装上衣左半边哭得能拧出水来。
“我想吐。”
桃子立刻扶着老潘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卫生间，老潘抱着马桶泉水般吐了个盆平钵满。
“现在好了吗？”
“好了。”
“没事了？”
“没事了。”
“一个男人而已，你向窗外看看，大街上都是男人，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天就晴了。”
老潘点点头：“一场酒醉结束一场恋爱，如果恋爱像喝醉，吐了胃就舒服了，那该多好。”
“墨轩对于你就是一次酒醉，他是装在XO瓶里的假二锅头还兑了水，现在你把他吐干净了，别留余孽作祟，我相信你不会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结束了，相信我，彻底地。”老潘打着趔趄要去吧台结账，桃子一把拉住她：“还记得买单？恭喜你，恢复了，钱我付过了，现在回家吧。”
“明天我去买一套香奈儿新款秋装……”老潘说。
“干嘛？你不是一直穿Prada?”
“赔给你。”
“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桃子掐了一下老潘的脸颊说。
老潘挤了一个微笑给她，算是结束这个糟糕的夜晚：“回家。”
她们互相搀扶着去马路上拦车，就像她们互相搀扶着趟过男人河，万恶的世界恩赐给她们风风雨雨，除了让她们感到挫败之外还让她们更加坚强。
料峭秋风吹酒醒，酒醒了。
2008-10-9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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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9 20: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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