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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桃姐的早上,因为无心的两句话惹得妈妈不愉快,事出无心,所以委屈,试图开解她而不得,心里想着下次说话要多添十分小心,人真的会老回孩子,要哄。还要把握分寸,别让老小孩感觉到被哄。对这个世上最疼你的人,怎么做能让她高兴都不过分。
对于富家子弟来说,世上最疼他的人可能不是妈妈,而是桃姐。桃姐照顾Roger几十年,她在这个家里工作了六十多年,她了解Roger远胜过他的父母,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Roger口味挑剔,生活基本技能完全缺失,甚至洗衣服不知道该先放水还是先放衣服。
初中时读到席慕容的文章:有些人,你以为明天可以再见的,既然今天如此,那明天为什么不呢?可就有那么一天,你以为可以再见的却再也见不到了。物是人非还不算糟糕,睹物思人总还有一个念想的依据。最糟糕的是人面无踪桃花不见连此门也被拆走,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你都不知道该对着哪里凭吊。
Roger像往常那样出差回来,像往常那样忘带钥匙,像往常那样叫着桃姐,可这一次,此门仍在,人面失踪。
桃姐中风去了医院,因为中风,她终止了自己在Roger家一辈子的工作。她选择自己麻烦的时候不给别人添麻烦,去了老人院。
因为做义工之前去过几家老人院,环境跟片中那个情况类似,但空气中弥散着小便的骚气,老人们多半神情呆滞,见了生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次探访脑子里反复出现“等死”二字,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自己暗想若不幸老无所依,还是在家里“等死”吧,然后趁明白开个人生告别会,再让春天把自己埋葬。
桃姐有福,没轮到春天,她爱的大帅哥送走她,骗她的老帅哥也捧着玫瑰来了。之所以老小孩比小小孩难哄,是因为老小孩历尽世事沧桑增长了小小孩没有的智慧,小小孩吃饱是所有诉求,老小孩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不仅身体吃饱精神也不能饿着,不仅要无微不至,还要远近适度,要事无巨细照顾好还不能让她有被照顾的感觉而想到自己很无用,凡事有度,非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度是添一分则肥,减一毫则瘦,度是针尖上的舞蹈,太考验平衡了。
桃姐的度,把握的就不错,她收太太从机场拿给她的袜子不收给她的钱,她没有介意院友们私开太太送来的燕窝,开心地与人分享,巧妙保全别人的颜面。她春节跟蔡姑娘拉家常,在问到“你的家人呢?”蔡姑娘黯然沉默,桃姐也用沉默消解了随之而来的尴尬。明知老帅哥骗钱去找小妞还让Roger继续“上当”,平和自然地容纳接受一切,这是做人的“度”,有容乃大,这是凡人一生修得的大智慧,世间佛,用一生在世间浸染、修习的人,就是佛。
许鞍华是我喜欢的导演,她跟生活里的叶德娴一样,一个人过着晚年,她们跟桃姐一样亲历着老境凄凉的生活。她们都会挎着篮子去菜场买菜,穿着跟市井大妈一样的衣服而被某些无良媒体奚落,她们对此毫不在乎,人前罗绮女,转身养蚕人,理容花见羞,洗手做羹汤,工作时她们是导演演员,收工后她们是邻家的阿姨自家的自己。香港电影能上得去也能下得来,也许正是源于香港导演演员本身的进则能攻退亦可守的自如吧。当代内地电影就不同了,除了翻翻故账簿从历史中找点新意之外,就剩下上不去下不来了,向上够不着,向下趴不下,浮在空中,结果只能怨天尤人看天吃饭了,大风起,则流云散。
做戏也是做人,人做好了,戏自然不会差。请相信一个好演员的眼泪,因为她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从今后,继续像惯孩子那样溺爱妈妈,对于妈妈,怎么爱她都不过分。
2012 3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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