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外公外婆都是文盲。外公记性奇好，听过的故事、看过的戏，他能从头到尾、完整地讲出来。外公的脑袋里装满了一个个长长的故事，永远讲不完，每个故事都隐含着很多寓意。母亲四弟妹不单单具有农人的质朴，他们许多令人惊异的优秀、高贵品质，外公的故事功不可没。母亲从小聪慧，但刚读初一就辍学了，学校校长跋涉50里亲自相请，母亲只得躲在后山流泪。17岁时，母亲嫁给了父亲。 母亲18岁就生下了大哥，20岁生了二哥，三年后有了我，再三年妹妹也来到世上。母亲刚嫁给父亲，曾祖母还在，80多岁，是一个聪慧的老人。曾祖母常年瘫痪在床，后来正当壮年的爷爷也病了，卧床，青年的父亲也病了。家里大人只有体弱的奶奶、两个未嫁的姑妈和母亲。在生下二哥后的三年里，曾祖母、爷爷相继去世，父亲在医院住了近一年时间。两个姑妈和母亲依靠当挑夫挑煤，挣下病人的医药钱、营养钱。那时两个小孩没人照顾，二哥后来体质不太好，学习也不好，和小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有关。 父亲住了一年的医院，在我出生前一个月出院。我在母亲的肚子里陪着母亲走过了很多艰辛。母亲孕中没停止过挑煤，因为父亲在100里外的医院里需要钱吃饭，挑不动就走慢一点，但不能停了。幸好那时医生只管治病救人，不管医药费，不会因为钱的原因把病人拒之门外。母亲挣的钱并不够父亲吃饭，父亲一年吃了不少医生、护士的饭。父亲病好后，医院的财务人员多次来收医疗费，单据全翻烂了，到我记事时还每年有人来。母亲每次坚持还30元钱，借了钱也要还，不想工作人员白跑一趟，而当时的30元可能是很多人一年的收入。后来说起这事，还玩笑说可能现在医院里还有父亲的帐呢。母亲说：她一直没有算过有多少医疗费，到改革开放，医院就没有人来收钱了。 父亲的病是胆结石，在那时很难治，在家时已吃了很久的草药。住到医院，医生考虑到手术太伤身体，仍然选择用草药化解，大碗大碗的草药往父亲肚子里灌。最后因为喝了太多的草药中毒，父亲昏死了24个小时才被救回来，而家里完全没有人知道。当医院最终决定手术，母亲快要临盆，但护理的工作只能母亲来。大肚子的母亲就这样用五个小方凳拼成长凳仰躺着陪床，不知道她怎么熬过那段时间、怎样趟下、怎样起身，怎样照顾父亲。 动手术了，切开了却说找不到结石，护士长急得满头大汗，到处找医生会诊。一个手术24个小时，大肚子的母亲就在门口站了24小时。 我在母亲肚子里还曾陪着母亲从山上滚到山下。我在母亲最艰难的时候在她的肚子给她增加负担，据说四个孩子中我的肚子最大。然而，母亲却认为我的出生给生活带来了曙光。 在我出生前不久，父亲回家了。我是在半夜出生的，母亲告诉父亲要生了。父亲赶紧去找接生婆婆，我却等不及，自己就出来了。也为此，不知道我是零时前出生的，还是零时后出生的，我的生日是哪天。 母亲说，生我时，她看到一轮绯红的太阳，给我取名寓含“永远绯红”之意，不同意奶奶按辈分取的名。我读初中时，母亲用她取的名、奶奶取的名作为诗的首字，写了一首七言诗，鼓励我好好读书。 家里没有了病人，经济压力减轻了很多。父亲聪明、灵巧，看着别人就学会了木匠手艺。在农村，有个手艺比作农活要好很多，挣的钱除了抵工分外，还能存些钱，因此一家人在村邻中属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孩子没有饿过饭，过年能穿上新衣服，口袋里有一元钱的压岁钱。 当然，生活还是艰苦的，母亲依然要很勤力地干活。特别是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家外都需要母亲。有一次，母亲背着我在山上干活，下雨了，她仍不亦乐乎地干着，有我这个小生命在她背上趴着，她越干越热乎。结果，我病了，大病一场。她完全忘了，我其实在背上是很泠的。从小到大，我就那一次病得最严重。 那时的孩子很容易懂事，四兄妹要帮家里干很多活，大哥砍材，二哥放牛，我扯猪草，妹妹帮奶奶干家务，每天早上都要干很多活才去上学。我八、九岁开始挑煤，换了钱就交给父母，十岁时我已能挑动100斤重的担子，一天能挣好几角钱。那时一学期的学费是2元钱，新衣服里的压岁钱过了年，大家都会主动一分不少地交还给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