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念“氓之蚩蚩”，印象很深的一句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大意说男人沉溺于爱情，尚容易（被说服从而）解脱；女人若沉溺于爱情，怕就很难了。彼时身边既缺少耽兮之士，也匮乏耽兮之女。但听到的望夫崖、杜十娘、潇湘竹的故事终究多过尾生抱于蓝桥，遂信此言不假。 然而长大了，恋爱了，成家了，却发现世界本是平等的，心思细致而苦于情的男子不在少数，而且作家们尤其爱给这些人披上忠肝义胆的大侠外衣，把忧思无奈裹上一层沧桑，引得读者慨叹油然而生。 女人本性阴柔，自古主内，时间闲暇也多，俯仰间见物生情，为情所困也不以为怪。劝呢，可能起点作用，比如《花为媒》中阮妈报花名，总能博得小姐一笑。但笑过了，起相思的环境犹在，又没有其他急事困扰，愁云兜个圈子，很容易再回到佳人心头。此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呢？则不同。男人在外的社会角色很多，穷当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又有忠义礼教规范，不存在那么强的耽于情的外部条件。但现实是男人沉溺于情总被认为是因小失大，甚至为人不齿。所以，即便犹可说也，却很少有人能耐心聆听其详，更不用说循循善诱。男人的感情难以宣泄，如同陈年酒酿，积压愈多愈久愈醉人。而这种积怨一旦爆发，破坏力极大，于是现实中不乏男子灭杀前女友全家的极端行为。对于这样的男人，别说劝说，连巍巍刑法他都置之不理了。 其实无论男人女人，在无法自拔时都已失去了理智，忘记了外面已经发生变化，包括心上人――她/他的相貌、声音、身体、心态、行为、举止、教养、修为……无一亦复当时。但思念的人只因落入思念的迷局，看不到这些，也不承认这些，尽顾自己的思念了。回到书中人物，什么相望一生、终身不娶的故事，绝不在少数，而且还都是出现在武侠而非言情的名目中。但走到最后，却总是蓦然回首，非那人在灯火阑珊处，而是自己给自己盖了座迷宫，自己情愿在里面待了半辈子，正所谓爱了上了爱情，爱上了自己。 真要冲破这种感情的迷雾，怕是要以哲学的高度了。如佛教有云，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以此意义来看，士之耽兮的耽字，书本上解为沉溺，但更可解释为表现时间的迟延。迟延于动心的时刻了，士也好、女也好，皆不可说。 想到此，不禁赞一下古人对词语把握的准确，以及一字背后表现的深意。 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