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对洛阳的第一印象，建立在一个停车场里。时值午后，日光躁动，人流嘈杂、无序，行色匆匆。我背上大包，茫然四顾，问了工作人员，才找到出站口。

公交车站在火车站对面，一路走过去，黑车司机们前赴后继。“姑娘去哪儿啊？拉你过去啊？上车吧？”我想起小时候玩过的电子游戏，操纵小人儿躲开障碍到达目的地。此时操纵我的，应该是一个任性的灵魂。

洛阳易家国际青年旅舍在青年宫对面，门栏上有四个大字，“欢迎回家”。第六天，终于住上青旅了。心里却怪怪的，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天下。Check-in的时候我问前台，房间有窗户么？前台有些迟疑:“窗户打不开。”“没关系，我只是希望采光好一些。”“哦，那没问题，窗户很大呢。”

我被安排在离窗子最近的一个床位，上铺。拉开窗帘就有阳光洒下来，真好，希望能扫清从南坪带过来的阴霾。

时间还早，我吃了饭，准备到白马寺转转。洛阳白马寺号称“中国第一古刹”，是佛教传入我国后第一座宫办寺院，创建于东汉。从青年宫过去，公交车半小时。

白马寺门前已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卖什么的都有。我转悠了十分钟，终于找到寺院入口。买票进门，慢慢溜达，偶尔蹭个讲解。大殿里都是那些东西，无甚区别；我相反对一些边边角角感兴趣，那些地方人少，下雨了，更显其婉转清幽，十分有味道。

寺院西面在筹建泰国和印度风格的佛殿，据说是两国宗教友好交流的产物。泰国佛殿和柬埔寨王宫风格一致，印度的则像个小型泰姬陵。少有人对这两座殿感兴趣，我各自转一圈，换换时空，顺带感受异域风情。

回城，车上还有最后一个空座，我想想半小时，算了。谁料刚走五分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波牵引车，有扣着铁桶的架着梯子的，领头的举个小红旗，慢慢向公路逼近。小车们起初还并排反抗，渐渐被逐个击破，最后纷纷收了神通，熄火投降。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得堵到啥时候，眼看回城遥遥无期，特么的腰快断了……

好不容易蹭到青年宫，我就快两眼发直了，颤颤巍巍地下了车，看看表，一边祭奠逝去的三小时，一边扶着腰，两步一弯地蹭回旅舍。

天气预报说，洛阳傍晚已有十五六度，我穿着抓绒冲锋衣，还是觉得凉。旅舍对面有家江西瓦罐汤，这极大地缓解了我一路站回来的愤恨，一个汤一碗米饭一份青菜，终于又活了过来。

晚上，还是靠在床上看书，来时没观察好地形，不知道楼下其实有个书吧。房间里有两个台湾女孩，在北京读书，这次出来毕业旅行。听她们慢慢谈话，我想到自己。

人生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多意义。既然这辈子是条单行线，且长度已定，那么我只希望能够尽己所能，增加其宽度与广度。多见识、多尝试、多经历，尽量做个有趣的人，才不枉这一生……

九

五年前，我曾和好友舒杨、兜兜一起爬五台山、访悬空寺，看大同云冈。那天下午五点，太阳快落了，余晖晕在巨大的石雕佛像上，仿佛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召唤。快到关门时间，游客已尽数散去，园子里只有我们三个，在夕阳沐浴下，与一千五百年前的工匠对话。

那次观赏经历给我留下了极美的印象。这次既来到洛阳，怎可错过与之并列为“中国四大石窟”的龙门石窟？

然而，龙门给我的印象，并不能与云冈相较…… 从下车点到景区门口，要路过好大一片商业街，装修成明清建筑的样子，匠气实在太重。售票大厅装得像星级酒店。石窟并排分布在一条河的两边，园内路牌、桌椅均十分精致。看起来的确“山清水秀”，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相比之下，更像个适合踏青郊游的公园。除了大卢舍那龛群雕还算震撼外，大部分石雕都很小，且已面目全非。

除西、东山石窟外，门票还包括香山寺和白园（白居易故居）。后两者在我眼里，似乎比石窟本身更有看头。洛阳香山寺始建于北魏，在盛唐时期规模居于“龙门十寺”之首。白居易晚年曾居于此，自号“香山居士”。

出来之前，大路曾反复叮嘱我，如果到洛阳，一定要看看少林寺…… 他无缘与我同游，只好拜托我圆一圆他的禅武梦。

少林寺是中国汉传佛教禅宗发源地，以禅宗和武术并称于世，有“禅宗祖庭”之誉。我往常逛寺院，原本只是喜欢虔诚与清净；这次受大路所托，少不得要了解下何谓“禅武”。我边蹭导游，边自己慢慢看，某一进的偏殿前有对少林“禅”、“武”的讲解，我看得入神，一来二去，竟也心驰神往。

如果我的心灵能变得博大，空灵无物，犹如倒空的杯子，便能怡淡安静。人的心灵，若能如莲花与日月，超然平淡，无分别心、取舍心、爱憎心、得失心，便能获得快乐与祥和。

我处在这样的满足中，身旁的喧闹也不再是烦恼。有朋友在我发的朋友圈下评论：“不再是清静之地了。”我回：“依然是清静之地。清不清净，不在人数，在人心。”

上述为禅。对于武，我实在一知半解。少林寺武术馆每天有武术表演，在门口石阶上坐着等待的时候，我望着自己的鞋发呆。洛阳已是第三天，看完少林寺，再没什么吸引自己了。自离京，连续奔波，着实累了。或者就像说过的，转道长安吧。歇两天。

时辰到，开馆，我随着人流涌进去，在第一排找了个偏座。原想给大路录一段视频，可主持人要求关闭手机。遗憾中听到有武术表演的光碟卖，赶紧买一个。

少林武术博大精深，真人表演实在好看。表演中间，主持人请三位观众上台“拜师学艺”，其中一个有模有样，看得出有些功夫底子。周围人啧啧称赞，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大路若来，会做得更好。

“禅”、“武”二字，即可分，又可合。可惜游了一天，我只触到“禅”的边缘；不习武不懂武，更不要说了解“禅武”了。散场后我给大路打电话，告诉他有哪些表演，多么惊艳；大路笑，给我讲哪些表演是“骗人”的，哪些才是真功夫。唉，可惜他不能来看。

2014年4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