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就不睡了
已有 31 次阅读2009-4-23 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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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23日星期四 04时31分。我终于放弃了睡着的种种努力。实在睡不着就不睡了。
昨晚看了电影《南京!南京!》在广州的首映。138分钟的电影看下来,心情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一些。我想:我的失眠并不完全与这部电影有关。
我望望窗外的街道,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凌晨里,睡不着的我总该找些事干干吧。
看着我那个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超过上千部的电影静静地躺在那儿。有那么一套电视系列片,它们不会在静静地哭泣吧?记载历史的碟片总不至于象我一样矫情的。关注中国历史的人一定比我想象的多吧,现在我想向大家推荐这套系列片:台北华视历经十年制作的《一寸山河一寸血》。以下转贴系列片总编陈君天的访谈录:
1995年,《一寸山河一寸血》在台湾华视首播。此后两次修改,分别更名为《卢沟烽火60年》和《山河岁月》重播。定于 2005年 8月完工的第4个版本,新名字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其中包括新增的一集《战时延安》。
很长时间,蒋纬国都能听到蒋介石在浴室中的长啸。那声音把蒋纬国吓了一跳,因为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1995年,蒋纬国接受台湾著名电视制片人陈君天的访问。他坐在椅子上模仿蒋介石长啸的声音。那时候蒋纬国刚刚从美国陆军航空兵战术学校受训归回,服役于陆军第一师步兵第三团,他去看望父亲,蒋介石的叫声把他吓了一跳。
2005年6月25日,正在做《一寸山河一寸血》第四次改版的陈君天向记者模仿蒋纬国当时发出的声音,“他喊的比我跟你喊的恐怖多了。”陈君天说。对此,陈君天的解读是:“一个人在那样高的位置,是很寂寞的。虽然老蒋跟宋美龄相知很深,夫妻间固然会互相帮助,但他还是有不能纾解的压力。这个人脾气非常倔。那是在重庆,时间大概在1941年珍珠港事变以后。老蒋在浴室洗澡,夫人不在的时候,他就大声狂叫,声音凄厉。有时叫妈,有时叫爹,这样的情景让人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他的压力实在太大,正是抗战的危急时刻,身边可信的人又少。他也没有办法相信别人。”
这个细节后来出现在陈君天制作的电视纪录片《一寸山河一寸血》中。这套节目的第4版将在8月完成,增加了战时延安红色根据地的生活,加进了毛泽东领导的抗日游击战牵制了日军的事实。陈君天确立的新版原则是,以中国人的立场,全景纪录中国军队的抗战历史,把历史还给历史,使真相归于真相。
800位见证人
陈君天为《一寸山河一寸血》工作了10年,采访的见证人由最初的400人增加到后来的800人。纪录片由最初的30集扩展到后来的42集。即便如此,采用的内容也是素材的“九牛一毛”。
陈君天接受蒋纬国邀请担任《一寸山河一寸血》总编的时候有约在先。“我说我不是歌功颂德的歌德派。我说你必须同意这一点,是事实就照事实讲。包括蒋介石,他做了什么事情,也要照实讲。你一定不能规定我怎么做怎么做,我不能失去创作的自主性。蒋纬国同意,但是要求播出的时候看一下。他说只看有没有错误,并不是整个想法的错误,而是时间、数据的错误。”蒋纬国放手让陈君天照自己的想法做:“谁做得不好,你都可以批评,包括我家老头子(蒋介石)。”
蒋纬国担任《一寸山河一寸血》的监制人。他还联络了一些高级将领组成委员会。蒋纬国给了陈君天很大的帮助。除了在工作上的支持,还为陈君天介绍了很多重要人物。陈君天去访问一些老将军时可以直接打蒋纬国的招牌。那些将军,有的超过100岁,要是不愿意接受访问,谁也没办法,但有了蒋纬国的人情,采访就很顺利。
陈君天在台南宜兰的乡下访问淞沪会战时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抗战时,薛岳是九战区司令,也是长沙三次大捷的指挥者。薛岳个子很小,但脾气很倔。当时,按照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的战略部署,就是守着阵地打,守不住就走,避免决战,保存实力。薛岳接到命令,在长沙死守两个星期,一旦压力太大守不住就往衡山退。薛岳不服气:“什么挺不住?我老薛一定挺得住。”陈诚和白崇禧急了,坐飞机从重庆到长沙来做他的工作:“拜托你不要打了,留着青山在,以后还可以打。”薛岳拒绝接受调停,骂那两个人是懦夫。他说:“我今天在这里打定了!”陈诚和白崇禧没办法,只好回去。他们还没有回到重庆,薛岳就把电话打到了重庆,找蒋介石。蒋介石已经睡觉,宋美龄接的电话。薛岳跟宋美龄说:“让我守半个月就撤离长沙,我不准备这样做,我就要在长沙打,打败了我自杀,以谢国人;打赢了算我抗命,你们枪毙我!”宋美龄说:“不要这样讲。我跟委员长讲。”第二天宋美龄就给薛岳打电话:“伯龄兄啊,委员长讲过了,你要有这个信心你就在这里打,这个时候我们难得有这样的信心,有这个信心我们为什么不要呢?你这不是抗命,现在委员会重新再下个命令,配合你。”
陈君天访问薛岳的时候,薛岳已经101岁了,说话已不是很清楚,但记忆力很好。他在摄像机前讲淞沪会战,讲他的天炉战法,就是让士兵后撤,让敌人进来,士兵往两边退,等敌人进来包围了再打。摄制组要走时,老先生到他的书房,提笔为摄制组写了四个字:精忠报国。“100岁的退役将军,还在念着精忠报国,看了让人动心。”陈君天说。
除了将军,很多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也是陈君天访问的对象。当年参加抗战的年轻军人到台湾,慢慢地年华老去。这些人一生戎马,没有文化学识,没有别的技艺。陈君天说:“在蒋经国时代还很照顾他们,给他们工做,替这些士兵找些修公路之类的事情干,赚一点钱。也有聪明的士兵,可以卖馒头,开牛肉面摊。在台湾有‘荣民之家’,‘荣民’就是那些当年曾经为国家流汗流血的人,现在老了,没有结婚,没有后代,都是光杆一个人,任何能力都没有。这些人就被安顿在‘荣民之家’里。”那些“荣民之家”分散在各个城市的边缘,地方很大,每人一间房子,有游乐的地方,老兵住到这里,供吃供住,还会给零用钱。
陈君天十年前在“荣民之家”见到这些老兵,他们年纪都很大了,小则70多岁,老的都过百岁了。陈君天找到这些老兵,让他们在摄像机的镜头前接受访问。访问工作有个程序,就是对那些老人进行诱导式的追问,首先要问他们当年部队的番号,问他们的排长、连长、营长的名字。由此就可以确定他经历过哪一个战场,参加过什么样的战役。
“那些老兵比较好玩,这些人做过很多事情,他们会讲自己的故事,很单纯,也没必要吹牛,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兵。他们对战场的记忆很清楚,你要问他今天早上吃什么东西,他可能不记得了,但是你要问他打仗时候的事可清楚了。他们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因为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一个连队的人上去,不到两个小时下来就剩下三五个人。那个时候部队里很多当兵的就是同一个村或者同一个乡的,不是叔叔就是伯伯,要是死掉的话就是一个家族的死掉。所以他们对很多事情记得非常清楚,这些残酷的战争对他们来说永生难忘。”陈君天说。
葛先才是当年参加衡阳会战的第十师师长,陈君天找到葛先才的时候,他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里不能说话。
葛先才是第十军的师长。他指挥衡阳保卫战,这是抗战末期一场重要战役。战役结束,为避免尸横遍野的情况,葛先才让士兵把阵亡的人的尸骨捡到一起。士兵们捡了3100多具尸骨,已经分不清哪个是中国兵,哪个是日本兵。葛先才命令士兵们把尸骨洗得干干净净地排起来,头归头、脚归脚、肋骨归肋骨,排列整齐,然后埋葬。当年埋葬那些尸骨的地方现在叫张家山。在那里有一个大操场,大操场底下就埋着那些阵亡者的遗骨。
摄制组知道了葛先才的故事就去找他。最后找到了台北“荣民总医院”。陈君天找到了他的床号,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吊的全是管子,已经不能讲话了。其他将士替葛先才讲述了衡阳保卫战的惨烈:第十师几乎全军覆没,漫山遍野都是阵亡的军人,后续部队赶来,向山顶绝壁的阵地冲锋的时候都不需要搭梯子,因为尸体都已经垒成一座又一座的山。
1937年8月的淞沪会战是中国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场殊死战役。
“大战的血幕拉开,蒋介石决定全军主力向华东集中。13日晚接到最高指挥部命令:‘火速开赴上海参战!’同时命令沿途一切车辆,通通为我师让路。”时为36师师长的宋希濂回忆淞沪之战。其时宋希濂正驻防西安,接令后立即命部队准备好干粮、饮水等,然后风驰电掣地沿陇海铁路东行。
“我们吃饭都晚上吃,夜晚才能送饭,白天根本送不上来。”36师的方振东回忆。另一位参战的老兵谢世明说:“日本人凶得很。抗战初,他们吃得好穿得好,精神好,武器也比我们好。那时,我们一个连只有轻机关枪三挺,子弹开一发打一发,机关枪打着还会卡弹。”
参加第一轮进攻的88师士兵蒋堂华回忆道:“战争一开始就极为残酷。88师旅长黄梅兴在持志大学指挥作战时中炮阵亡,一天中,仅527团就有7名连长阵亡。我们是8月15日到的,把上海所有被日本人占领的地方,统统拿回来了,就一个大纱厂没拿回来。我们523团攻进去一个营,中断他的电网,一个营整个死在那个大纱厂里头。”
“空军、海军是打光,全军覆没。我们只有100架飞机,全打光了。我们打的是他们的轰炸机,轰炸机的战斗力不强,飞起来的时候要有护航机,他们根本瞧不起你中国人,护航机都没有的时候就起飞。那个时候我们是跟苏联买的飞机,苏联也有飞行员来,我们跟他合作。中苏合作的一个机队在武汉打,照理我们是应该赢的,但是人家掉10架不算掉,我们掉两架就没了。那之后就再没有空军了。在这个过程中,有空军中队长、有大队长,阵亡人平均年龄23岁半。”
“我们一天要消耗一个师!”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劳声寰说,“我们装备不如他们,我们的空军有250架飞机,对方是3000多架。我们250架飞机对3000多架飞机,怎么打啊?”
“头一仗我们的旅长就阵亡了,除了师长以外就剩下旅长,一个旅管两个团,师长都要到前面督战,后来他们都牺牲了。”当年淞沪会战的军官易谨与劳声寰一样,都已是耄耋老人,回忆往事,两位老人泣不成声。
88师师长、后升任72军军长的孙元良回忆,他们一个师1.5万人左右,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我们的部队,每天一个师又一个师投入战场,有的不到三个小时就死了一半。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一般,填进去就熔化了!”这是曾任第三战区司令官冯玉祥的一段话。
以中国军队中最精锐的第98师为例,在仅仅18天的作战中,伤亡达4960人,几乎占全师兵力的62%,其中仅阵亡的营级以下军官就达约200人。陶峙岳为师长的第8师并非中央嫡系部队,进入淞沪前线时,其装备甚至仍为1920年代的汉阳造步枪为主,全师根本没有重型武器。第8师参战近三星期,全师作战人员从参战时的8000余人减员至700人。在战争最为激烈的蕴藻浜战场,第78师467团迎击渡河日军,1个连在10分钟内就全部阵亡!
战争中先后有数十位将军阵亡,甚至有中国高级将领因为失去阵地而毅然自杀成仁。战后何应钦在回忆中记载,淞沪会战中,“消耗竟达85师之众,伤亡官兵333500余人”。
在《一寸山河一寸血》中记录了多少场战役?陈君天做了一个统计。上百万人的大会战是22次,像淞沪、衡阳、长沙、武汉、徐州都是百万人的大会战。
十万人以下、一万人以上的战役是1117次。上千人的战斗是9800次。阵亡的中国军人是200多万。在战争中最无辜的是平民。每座城市,只要有日军到过的地方就等于是剃了头,多少人都没了。
当年日本军人实行的是“三光”政策。8年抗战中,中国的死难者超过了3500万人,这个数字是整个二战死难者的40%。但在西方主导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中,中国部分却被忽略简化。
“3500万人,惨绝人寰!台湾现在人口才2500万人。”陈君天很长时间就陷于这些残酷的死亡的讯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