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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飘荡的春节――哈巴

已有 82 次阅读2005-9-15 18:48 |个人分类:雨滴声

序 发缝间的泥土用一天涤洗干净,衣服上的汗渍味道用两天晒干,晒伤的鼻子用了一个星期蜕皮,那关于哈巴的记忆又要用多久才能忘记? (一) 2004年的春节,是第一个飘荡在外,没有和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饺子,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春节。好朋友笑骂我没有心肝,我只有浅浅的一笑,也许吧,我必须承认,哈巴雪山站在那里诱惑着我,而在心里,我始终幻想着另外一个画面,独自一人坐在丽江古城的一座不起眼的阳台上,安静的看远处烟花的升腾坠落,夜里寒气的纹路被挂在房檐一角的红灯笼映衬的清清楚楚,然后,我开始站在远方,全心全意的想家。有人说,回家没有想家的感觉好,也许不全对,但隔着距离,你也许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依恋。 坐了一夜的火车,6号清晨到了昆明,把大包寄存,然后开始大步流星在街头乱逛。十年前的昆明,留给我的记忆都已经被更新换代,此时,对于我,昆明更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我随意的在这个城市的地图上踩下我的脚印。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左转,一会而停一停,一会儿又开始奔跑。 喧嚣的马路旁,白玉石的护城河围栏上,一群不远万里飞到昆明过冬的红嘴鸥,极有默契的围成一个圆圈顺时针在人们的头顶上旋转。忽快忽慢,忽高忽地,我抬着头,微笑着看着这些白色的精灵在天空肆意的舞蹈,他们的翅,不停的切割着阳光,被切碎的阳光像一捧金子般,零零碎碎的落入眼中,然后天地开始旋转,又或是我开始旋转。 正当我开始陶醉,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的时候,天空落下一冒着热气的白色不明飞行物,正砸中我的眼镜。我透过另外一只镜片,好像看到一阴险的小东西奸笑的飞走。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仔细的擦干镜片上的痕迹,然后安慰自己,运气好会用狗屎运形容,那么我的运气应该比狗屎运要好一些。这是否预示着哈巴会一切顺利?但愿吧! 和stock约好了在翠湖公园见面,我横冲直撞的赶过去,又是一群喜欢投弹小家伙,不过背景换成了红的如血般的郁金香,我左突右闪,想要避开天上的危险,却发现,避开了这只,却躲不过那只,算了,算了,豁出去了,与其缩头缩脑,一副鬼子进村的形象,还不如挺起胸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跟着Stock去了碧马金鸡坊,旋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我们要去的那条回民街,看着满大街挂的火腿,新鲜的小吃,我还要装出淑女的样子,偷偷的把一口口涌出的哈喇子咽回肚子里,实在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极刑。吃完午饭,stock带着迷人的微笑把我送上公车,到站后,我才晓得,我要去的地方在昆明的东北角,而现在,却站在昆明的西南边。我就 这么迷迷糊糊的来到了滇池边,躺在长椅上,横看对岸的西山,远处的快艇划破湖面,一群海鸥争抢着游客手中抛出的面包屑。那份热闹与喧嚣却与我无关,我只要长椅被拉长的影子,破旧渔船上整齐落下的海鸥,岸边杨柳抽芽的若有若无的鹅黄色,滇池上如碎金般的鳞鳞波光,还有那浪花拍打上岸的轻轻的撞击声。 荡到下午五点多钟,又一个人杀回刚才的碧马金鸡坊的那条回民街,把刚才看到却没好意思吃的小吃都吃了个遍,青苞谷鸡蛋饼,臭豆腐,大理凉粉,木瓜水,穆斯林的小点心,烤肉串,回民的过桥米线,个旧的甘草泡梨,见一家吃一家,直到吃的差点丧失了走路的机能。然后拍着层峦叠嶂的肚子,慢悠悠,慢悠悠晃荡到火车站,老老实实的坐在候车大厅等大婶的到来。 晚上9点多,大婶昂首阔步的出现在视野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抱怨机场的搬运工,把背包的扣子弄坏了,事关登山大业,吓得我不敢说一句话。 安排好了住处,我们披着凌晨的夜色出门。白天喧嚣的火车站,只剩下街道上散落的垃圾。分外的冷清。我们沿着纵横交错的街道闲逛,感觉像走进了棋盘,横几道,竖几道,在狭窄的街道里,嵌着热闹的夜市,在一个炒菜摊子前,我热情的和小阿妹套近乎,结果把她们摆着的凉菜,我没有吃过的东西都尝了个遍,有烤蚂蚱,竹虫,水蜻蜓。然后微笑着和她说再见。 后来和大婶蹲在一家路边的水果店门口和老板娘聊天,水果摊上所有没有吃过的水果,我们一样买一个,吃完一个换另一个,害得老板娘半夜两点还关不了门。后来,从大理回到昆明,大婶又兴致勃勃带着我和钵子去找那家老板娘,逛遍了周围所有的街道,却再也回不到那里,想起小时候看得童话,巧儿偷了天蚕和桑树的种子悄悄回家,当她再次回到大松树下,想回去看看养蚕的白衣天女时,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山谷的入口。她在松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再也进不到那个世外桃源。也许,那夜的经历,也是世外桃源的入口,只开一次,就再也找不到了。 回到宾馆,已经下半夜,拉开窗帘,窗户正对着火车站的广场。广场前的喷水池静静的流动着水光。三个黑色的人影静静的印在广场的一角。是三缺一,又或是什么。反正总有存在的理由,正如他们也许会看到对面宾馆的窗户下一个偷窥的人影。我们都有各自存在的原因。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和大婶找修鞋匠缝包,那是一个脾气很拧的老头,把大婶气的直翻白眼。歪歪扭扭的针脚,把我们的心也折磨的歪歪扭扭。 上午10点,躺在了去丽江的卧铺车上,外面炽热的阳光把温度都传递到紧挨着车窗的大婶身上,烤出了一身的肥油。11个小时的旅程,一群互不相识的人,躺在一个铁皮密封的空间里,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和自娱自乐的小快乐心态给单调的旅程偶尔透透风,所以,即使旁边躺着一个30多岁的中年无趣男子,也没有觉得太郁闷。我用桔子皮做了一个小娃娃,歪带着帽子,上面还有两撮毛,然后用十多分钟拍照,再用一个小时去回味。 下午,车子到了大理,马路左边是云遮雾绕的苍山,右边是烟波浩淼的洱海。苍山和洱海间,是一片肥沃的平原,翠绿的蚕豆苗一副营养过剩的茁壮样子,风吹过,也会泛起层层绿波。无意发现,苍山上的天开了,一束金灿灿的光束拨开乌云,像探照灯一样照在一排排雕梁画栋的白族民居上,底色是黛青色的苍山。那一刻与其说是自然的,其实更像是一种神迹,一种指示,让你虔诚的在心中祈祷。 被电影《五朵金花》毒害的中年男子――大婶,看着此情此景,又被带回了电影里那个纯真的年代,口里翻来覆去的念道:“大理,好地方啊,好地方,一定要到大理去找金花!” 晚上,九点,到了传说中的丽江。背着大包,绕着丽江古城转了3/4圈,才找到四方街的入口,然后被一操着东北口音的大妞劫道,大婶毫不犹豫的决定跟着她走。到了她家小院,大婶又和大妞的父母攀起老乡,我整个陷入了东北帮,千里迢迢跋涉到丽江,想住纳西族小院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了。 刚进屋,大婶收到短信,一相识的朋友说在丽江街头看到两个背着大包招摇的人,其中一个和大婶十分神似,特发短信刺探真伪。大婶一阵奸笑,然后回复短信。有时候,世界真的就是那么小,总能在汹涌的人潮里不早一分,不晚一秒碰到你的朋友。 和沐雨约了地点晚餐,脸都没洗就匆忙出去见帅哥。午夜的丽江依然人潮涌动。大婶指着前头一个长发飘飘的男子说,那个龌龊的男子肯定是沐雨,然后从后面包抄,拍了下男子的肩膀,真的是沐雨。旁边还有一个像宝塔般的男生,叫大海。四个人找了个邻水的小酒吧吃饭,酒吧的墙上贴满了老板娘的照片,可以隐约从中间看出,老板娘在丽江,发生了浪漫的爱情故事。点了丽江粑粑,油炸竹虫,一边吃,心里的幻想开始一点 点崩塌。原来那些夸的神乎其神的小吃味道也不过如此。 吃完饭,去沐雨他们的客栈聊天,一帮人,围着火炉天南地北的聊天。一个安静的女子,在一旁静静的沏茶。院子里突然传来喧嚣,一个把头发剃成秃瓢,只剩下一个箭头的男子站在房檐下摆着pose照相,后来才知道他叫一天,我们在哈巴的大本营又再次相遇,直到他脱去帽子,我才想起,原来我们在丽江见过面。或者说,在丽江见过那个箭头。 从客栈出来,我们继续在四方街上游荡,直到凌晨两三点钟,古城才回复了真实的面,所有的店铺都上了门板,青石板上紧紧踩踏的足也消失不见,只有红红的灯笼安静的守望着微凉的夜。也许,这才是我心中描绘的丽江,没有游客,没有尖锐的叫卖声,只有静静的从雪山上留下的冰水潺潺流动的声响和泛着微光的青石板路。也许还应该有穿着纳西服装的老阿婆,静倚在门槛旁,我只要一个角度,让自己的目光穿过漆红的木门,投到满是花草的幽静小院里。 在丽江的第一个夜晚,主题好像是迷路,我们像老鼠一样在安静的街道上穿来穿去,穿到午夜的菜场,穿到正在连夜做北京烤鸭的小店旁,穿到后来再也没有找到过的地方。 (二) 第二天一起床,收到老同学短信,才知道,今天是三十。心里总是有些不对头,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解释的理由。那一天,除了给家里先发的短信,其他的都是收到祝福后,淡淡的回复,也许只有这样,收到别人的祝福,才能感觉到要过年了。一个人孤零零的飘荡在外面,又怎能强颜欢笑的为别人送上过年的祝福呢。 早餐吃的是地道的藏餐,酥油剪奶酪,酸的我直流眼泪,大婶却吃的酣畅淋漓。也许,这让大婶想起了以前在内蒙的日子。添上回忆的早餐,吃起来会有别样的味道。 丽江冬日的阳光灿烂的有些霸道,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你,先是让你的脸泛起微微的红,然后像火烤般炽热,感觉整个人都像燃烧了一样。 我们在束河古镇闲逛了一天,中午游荡到自由岁月,和自由人聊天,他一边煮咖啡,一边讲玉龙雪山下一个被称作岩羊的老人爬山的传奇故事。 下午,沿着山路,爬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寺庙里。那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半山的空气有些清冷,坐在石砌的围栏上吹风,开始有一点点想家。山下成片的砖瓦房顶,错落有致,四方的院子里随意流出的一抹绿色,一抹红色,把画面渲染的生机勃勃。此时,已有几缕炊烟开始袅袅的升腾,心里想着他们正在做什么呢?杀鸡,宰鱼,生火做饭,为年夜饭做准备吧。于是,开始狠狠的想家了。想着爸爸妈妈是否开始和面,擀皮,包饺子,是不是会一边干活,一边念道我,说我是白眼狼,好不容易回趟家也不多在家呆两天,想着,如果这时候打电话回家,妈妈会说什么,她肯定说,巴不得我在外面不回去,就可以偷懒少做几个菜,不用整天为我忙前忙后,爸爸肯定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千万小心,还会郑重其事的祝我登顶成功。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可是,我晓得,今年的饺子里再也不会有硬币,因为我不在他们身边,不会故意撒娇找藏在饺子里的硬币,然后围着爸爸妈妈用硬币换压岁钱。 如果此时,大婶回头,会看到我红着的眼眶,然后我会撒谎,有一粒砂子吹进了眼睛里,然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流泪,可是,大婶没有回头,我也就没有了堂堂正正流泪的借口 。 从束河出来,已是傍晚。宽敞的街道两边是整齐的别墅,路上却没有行人,只有我们一老一少浸在夕阳下,沿着公路游荡。我穿着一双大鞋,宽大的抓绒衣吊儿郎当的忽悠着,我悄悄的告诉自己,剪掉旁边的那个大影子,我就是在流浪,在三十那一天流浪。可不晓得为什么,看到旁边那个大影子,心里却少了些许的惆怅,多了那一点点温暖。 对面的马路上,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正骑着一辆三轮车往家赶路,我和大婶,带着狼外婆般的微笑凑上前去,和小朋友商量搭一段顺风车。然后大婶神速般跳上后面的车座,和两个小男孩攀谈起来,我只好手握车把,买力的蹬起三轮。后面坐了三个大老爷们,一路上不停的传出他们的开心的笑声。这时,如果夕阳撒在我的脊背上,肯定会照射出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珠。 回家的路上,一直琢磨着怎么能闹独立,把大婶给甩掉。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个人,脸上挂着冷酷的表情,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艳遇会挡也挡不住的涌过来。可是后来,大婶报告了冰激凌,还买了鞭炮,我兴高采烈的放完鞭炮,就忘了要找艳遇这件重要的事情,也忘了和大婶闹分家,在古城里晃荡到11点多,回旅馆和兰月他们碰头,房东大爷大妈包的饺子,几盘家常小炒,超市里买的一瓶红葡萄酒。截至到这个时候,气氛烘托的都恰到好处,几个好友,几盘菜,几杯酒,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窗上断续的闪耀着远处焰火的微光。可是,当大婶把手机的电池换上后,我第一个在外流浪的除夕夜就彻底被砸烂了,敲碎了。 一下午没有电的破手机换上电池后,开始疯狂的尖叫,更可恶的是大婶的通讯录坏掉后,一直没有重新输入。大婶聚精会神的拿着打印的三大张通讯录名单一个个查找,一个个回复,把我和兰月他们丢在一边不理不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没有中止的迹象。兰月他们知趣的告辞,就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有些痴傻的大婶,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残忍的看着自己的除夕夜一步步远去。后来,竟然被大婶拉壮丁,我查号码,他输入。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一个劲的诅咒那个万恶的中年男子,诅咒他怎么晒也晒不黑,永远是奶油小生的模样,诅咒他只爱吃宫保鸡丁,永远享受不了其他的美味。 历时两个小时15分,大婶才意犹未尽的收起手机,问我要不要出去溜达。当时,要是手边有棍子,我会一棒子敲下去,如果有菜刀,会毫不犹豫的飞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堵着气的和大婶出去溜达。 漫无目的走到了当地老百姓起居生活的地方,隔着门板,能听见屋里麻将淅沥哗啦的声音,能听见小两口窃窃私语的声音,我们不小心弄出的声响,让两小两口突然噤声。还有看门狗护院的叫声。 钵子一直没有消息,我和大婶绝望的站在四方街旁的石桥上,猜测着钵子也许会这样,也许会那样,后来好像谈到了酒,谈到了喝酒,谈到了喝醉后的表现。 当我们彻底放弃希望,决定回屋睡觉的时候,钵子的短信终于出现。路感极佳的大婶,带着我在四方街旋转了半天,找不到出口,后来灵机一动,打了辆出租车去迎接钵子。 钵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汽车站门口,一脸茫然。那时,应该是三点左右,一想到有一个人的除夕夜比我更凄惨,心里就安慰了许多。 回到了住处,掏出气灌和炉头,我把剩下的饺子改成了面片汤和丸子汤,葡萄酒还剩一点,我们三个碰了杯,这一夜,只有我们三个相依为命,看着大婶和钵子,好像都变成了自己的亲人,于是不再觉得孤单,在离家几百公里外的丽江。只可惜,今年的压岁钱是没有指望了。 (三) 第二天一睁眼,看到钵子搂着大婶睡得分外香甜。地板上,是昨夜的残羹冷炙,他们醒目的提醒着昨天的除夕夜已经过去,无论伤感还是喜乐,都已经是2004年的事情。 带着钵子走马观花的走了趟四方街,不晓得钵子感想如何,白天的丽江,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复古的,奢靡的商业街。游客的欲望被这虚伪的古旧挑拨着,大包小包采购着千篇一律的纪念品。河边酒吧里的过客,高傲的看着匆忙的游人,却忘了,自己不过也是这繁荣景象中的一朵装饰用的塑料花。 中午,拼车,和三个陌生人坐上了去虎跳峡的小面包。一个香港人,操着夹生的普通话,和另外一个热情的女孩子攀谈,不晓得为什么,他说出的话,必须在耳边徘徊几秒钟后,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发誓,没有嘲笑港澳同胞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玩。 路过大具,看到了一米阳光里面的提到的情人跃,想起了那个浪漫的传说,传说壮美的玉龙雪山上有一个神秘的山洞,每年只有一米的阳光照进洞中,如果有情侣可以沐浴到这短暂而可贵的阳光,就可以得到永久的爱情。 车子翻山越岭,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到了哈巴村。千里万里揪着你的心的地方,就这么突兀的站在你的面前,让你无处可躲,只能直面她。抬头仰望哈巴,云朵遮住了山尖。不晓得山顶又是怎样的风吹雨打。 ??家的客栈躲在哈巴村的入口,不起眼的招牌一闪而过,掉过头来,看到了沐雨他们,才确定了地点。看着酒旗上外外扭扭的客栈名称,生生的把客栈名字咽了回去。“??”这两个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后来在听??说,这两个字只有在佛经里才会出现,代表清澈的水边的意思。是他出生时,一个和尚给他起的名字。 晚饭在何医生家吃的,同桌的有沐雨,大海,一天,还有一对1号就进村的夫妇。听他们描述近几天来的状况,心被紧紧的吊了起来。夫妇俩前两天冲顶,C1的风大的能把人刮跑,两个人在C1趴了两分钟,还没有直起身看看风景就被迫下撤。何医生,也在一旁帮腔,说这几天气候恶劣, 然后鄙夷的看着我,一瞥嘴说我肯定登不上去。我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肯定的对钵子和大婶说,明天,一定会天晴。在昆明被海鸥屎砸中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天爷一定会偏心我们的。我真的坚信,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在丽江听说哈巴村还没有通电的时候,就开始偷偷的兴奋。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沏上一壶老茶,也许什么都不聊,只是静静的看着铁炉子里跳跃的火苗,或者谈谈地里的庄稼,和村里的大事小情。然后,上床睡觉。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却离我那么遥远。想着到了哈巴,也一定要试试天黑上床,天亮起床的感觉。 哈巴的夜,一片漆黑冰冷,只有木屋里摇曳的蜡烛光,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和大婶研讨了半天膝盖疼痛的原因以及治疗方法。后来大婶拿我做示范,演示了心狠手辣的推拿方法。疼的我龇牙咧嘴,心里只祈祷,第二天不要变成瘸子才好。 吹灯拔蜡,进入梦乡,难得一夜无梦 (四) 第二天起床,天气好的让人难以相信。老天爷再一次肯定了我的人品。以此为借口,敲诈大婶和钵子报告我冰激淋。只是后来忘了他们同意没同意。 那对可怜的夫妇夜里偶感风寒,只能眼巴巴看着我们的背影消失在龙望边那茂密的松树林里。 大包都绑在了马背上,小背包绑在了大婶身上。一路上,我蹦蹦跳跳的和马夫逗嘴皮子,磨牙齿,好不快活。无意回头看见大婶,喘的厉害,咬咬牙,像要壮烈牺牲般接过大婶的背包。一背上,就像套了孙悟空的紧箍咒。压得我喘不过气。三个大大的保温瓶冷酷的使着千斤坠,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双肩上。肌肉开始酸疼,然后越来越紧张,有抽筋的前兆,气息也全被打乱,我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喘气。钵子看到我的颓样,幸灾乐祸的回头问我要不要换人。我抬起高傲的头颅,尽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从舌尖轻吐出“不用”俩字,等钵子一转过身去,我就开始大口的喘气。在钵子回头问了我n遍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下一次钵子再问我的时候,我就把背包丢给他。可是钵子好像知道我的阴谋一样,从此开始沉默。我走在钵子后面,他每迈一步,我就幻想,下一步,钵子会转过身,然后甜蜜的微笑,再温柔的说出五个字“背包给我吧。”可是这厮,丢给我的不过都是一个冷酷的背影。不晓得走了多久,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无赖般的大喊一声“背不动了。”把背包丢给可恶的钵子,坐在地上喘气。 卸下了紧箍咒,又焕发了生命力,和马夫们有说有笑,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那些马夫,嘴上也许粗俗,可是骨子里却藏着山里人的羞涩与腼腆。大家随意的聊着天,上山的路也变得可爱起来。 中午,在一片林间空地上休息,可爱的大嫂递过来自家炸的像佛手一样的面食,还有两个毫不起眼的小苹果,但味道却是芬香馥郁,钵子背过身,躬着腰,像是谁要抢他的苹果一样,卷曲成“C"字型,五秒钟消灭了所有的食品。我小心的把苹果掰开,一样留一半给大婶。不过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吃,却折射出一些人的真实面目。大婶啊大婶,你可要擦亮眼,哪些人是真好人,哪些人是狐朋狗友一定要看清楚啊。 穿过了松林,是一片高大的杜鹃林子。遒劲的枝干上挂着苍绿的叶子。如果我会法术,会立马催开斑斓的杜鹃花,以雪山为背景,把所有的美丽拍摄进瞳孔。可是,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女孩,但即使再平凡,一样拥有幻想的权利,只要愿意,我一样可以让美丽的杜鹃花,在清冷的冬日里,在心田里开放。 中午12点,到了大本营。本营旁的海子已经结冰,变成一面闪着光的镜子。我兴奋的在冰湖上滑行。天气晴好,没有一丝风,在4200的高山上。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滴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那这颗冰蓝色的眼泪,又是谁伤心的滴落在哈巴雪山脚下呢? 和钵子安营扎寨。营地腐败的让人受宠若惊。一面靠着巨石,另外两面有木板搭成的围栏。我们在围栏上开了个门,俨然一个小院落。 打水,做饭,饭后冲了苦丁茶。一直很喜欢苦丁茶,它淡淡的苦味,可以沉淀疲劳,烦躁,欲望,一切让你迷惑的东西。然后若有若无的甘甜,从舌根泛起,慢慢荡开,直达心里。 营地的另一头,据说沐雨要在他们那个硕大的营地帐篷里再搭一顶帐篷。饭后,我们闲来无事,去串门,石头垒起的灶里,燃着艳红的炭火。钵子靠着一箱面包,后面堆着咸肉,大婶斜靠的可能是大米鸡蛋,反正我后面也是一大堆食品,只要一伸手,肯定能够到能塞进嘴里的东西。帐篷外,已经开始刮风,而我们几个慵懒的斜躺在帐篷内,天南海北的聊天。大婶本打算走东线,可认路的向导都在C1没有下来,他的雄心壮志也只能咽回肚里。正聊着,两山民端着盆,提着壶进帐,原来??在本营开的洗脚城正式开业,沐雨和大海成了第一批顾客。我们知趣的告退,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再不走,小心被不明气体熏晕过去,但其实心里还是狠嫉妒他们的。帐外凛冽的寒风,帐内冒着热气的中药水浸泡着受苦受难的脚丫子,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我们三个人,挤在一顶小帐篷里,头顶着钵子的大包,脑袋被大婶的胳膊肘压着,两耳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睡意慢慢的,断断续续的挑拨着我,以为自己还是清醒的,其实也许睡着了,可是睡着了,却又做着生动的梦,好像醒着一样。但这一夜,比在四姑娘二峰大本营的那夜要好受许多。至少,头不疼,至少,能呼吸。但大婶和钵子好像一夜无眠。两个三 十多岁的老男人,在雪山脚下,在风声凛冽的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也许这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密吧。 (五) 走了那许多罚?黾?诵矶嗳耍?沼谡驹诹斯?徒畔拢?鸵??汲宥ァ?br> 夜未央,头顶着马上要弥散的星光,开始爬升。周遭的景与人都被夜色渲染成皮影戏的感觉,薄薄的一张贴在那里。哈巴也没有了纵深感,只是山脚到山顶的垂直距离。 钵子和大婶有些高原反映,缓缓的跟在向导后面,我走一段,便停下来,用头灯和大婶打招呼。无论他看到与否,只是想告诉大婶,我就在他们前面,这长长的大石板上,有三个人,钵子,还有我。 记得前年去康定,半夜里只有我们一辆车缓缓的开在泸定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路旁是狰狞叫嚣的大渡河。当时,心里真的害怕,不是因为糟糕的路况,更多的是对孤单的恐惧。直到山路上亮起了另外一盏昏黄的车灯,提着的心才安稳的落地。那柔弱的光线传出了无限的温暖,虽然那车上的人是陌生人,可灯光却没有距离,像老朋友一样,陪着我们一起在漆黑的夜里前行。 忘了什么时候,从后面赶上来一个小伙子,静静的陪在我们旁边,和他聊天,他的回答也安安静静的,字一从他嘴里吐出来,就立马消失了踪影一样。我们的向导不停的打击我,他却在一旁不停的鼓励我们。和这一白脸一黑脸不停的唱戏,大石板就这么不知不觉翻了过去。路过水晶矿的时候,他们帮我拣了两大块水晶。看着晶莹剔透的水晶一簇簇闪着光芒,我的眼睛里露出贪婪的光芒,想着切下最闪亮的那块水晶,用黑色丝线穿成吊坠,挂载胸前。然后会习惯在思考,或者无聊的时候,用手指轻搓水晶。 小伙子爬到了大石板上打电话,然后挥手和我们再见。他从本营爬上来,只为了这一通电话。 在山下的时候,和大婶钵子闲谈,问他们到了山顶,会给谁打电话,大婶要向家里报平安。我想了想,咬咬牙说,不给父母打电话,即便登顶成功了,他们还会担心下撤,等安全下山后再给家里打电话。钵子神秘的微笑,不告诉我们。我不屑的在一旁鄙视钵子,到时候,我一定比钵子先爬到顶峰,坐在那里看钵子到底打给谁。 钵子一出发,就有些不适,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直到那时,我都一直坚信,我一定要爬到钵子前头。可哪里晓得,到了C1,休息了半个小时后,钵子这厮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撒足狂奔,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某些精神力量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奇迹,本来病泱泱的钵子,为了打个神秘的电话,拼上老命,往山顶狂奔,他还真以为 我那么八卦,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我才没有心思探听别人的小秘密呢。可钵子没等我把这些话说出口,就开始拼命甩掉我这个间谍。 CI以上,就是延绵不断的大雪坡,站在山脚下看,不过是个大馒头罢了,可真的穿上冰爪踩在上面,才发现上了贼船,感觉和二峰完全不一样。二峰的雪是松软的,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即使再陡的坡,你也会觉得自己被钉在了山上,很踏实。可哈巴是硬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冰光,像一个巨大的溜冰场,你的根只不过是冰爪嵌入的那两三厘米。人像一片飘落在地上的树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阵风刮跑。加上倾斜的 角度,感觉自己走在一架又长又陡的滑梯上,连拍照,转身,这样基本的动作,都要小心翼翼。也许当我下山后,可以故作轻松的说,哈巴啊,没什么,不过是个大雪坡,可是当时站在上面,我,真的有些害怕。 钵子小跑的没有了踪影,大婶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方圆百米内,没有和我逗嘴的人,真想偷会儿懒。躺在冰凉的山脊上,翘着二郎腿,看山巅的旗云慢慢凝聚,又慢慢弥散的样子,躺下了,倾斜的山脊就变成平坦的床,云有些歪斜,远处的山峰有些歪斜,可心里就不再害怕了。 一步步数着步子,不晓得登上哈巴,要迈多少次脚步,上千次还是上万次,这种情况数数,总会像睡前数羊一样,把自己弄得迷迷糊糊的。还是算了吧,收起所有的胡思乱想,踏踏实实的赶路。从C1出发的一帮上海人被甩在了后面,总算让自己有了点成就感,可是一想到钵子奸邪的站在山顶打电话,心里就一股邪气,这小子,竟然为了一个电话,抢 走了我第一名的称号。 大雪坡终于爬完,本以为马上登顶,却发现,还有一段望不见尽头的雪坡。这个坡连着那个坡,在山崖的尽头,厚厚的积雪叠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像蛋卷冰激凌最上端的那条弧线,圆润却又伸展,而此时,我只能干咽下汹涌而出的口水,继续埋头赶路。 刚下撤的几个人,友善的为我加油,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登顶。我像戳破的气球,瘪在雪地上爬不起来。佛经里说善恶是一种大恶,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却产生恶的后果,一样是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些上海人,加油就加油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时间,一下子把我的希望推迟了半个小时。 终于看到了钵子,他志得意满的站在山巅,想是已打完电话,再不用像小偷一样担惊受怕。我晃晃悠悠爬到了山尖。哈巴二峰近在眼前,一道优美的雪檐把主峰和二峰连在了一起。对面二峰岩石上的纹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山顶上飘着旗云,流动的旗角,似乎还带着烈烈的风声。远处的玉龙雪山清晰可见。甚至可以望见据说是贡嘎雪山的一座山峰。 在5396米高的地方,空气只多一点纯净,多一点阳光,多一点冰凉的温度,可这已经足够。登顶为了什么?不为什么,只要深深的吸两口气,这一路上的艰辛与苦难便可以开始忘记。 和钵子悠闲的站在山顶等大婶上来,山顶的风一会来,一会走,或是转个圈,完全像一个调皮的小孩,你不去招惹他,他按耐不住过来招惹你一样。 钵子又拿起手机鬼鬼祟祟躲到旁边打电话。我闲着实在没事,也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爸爸竟然真的认真的对我说:“祝贺你登顶成功!”这个可爱的老头啊。 等大婶上来的时候,手机就再也没了信号。三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帅的人,在相机前摆好pose合影。 然后,我深深的吸了哈巴山顶上的最后一口新鲜空气,把它包在肚子里面,开始下撤。下撤的时候,找了一小段平缓的雪坡练习滑坠,看着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爬升的高度,出溜一声就滑没了,心疼的不得了。大婶还惦记着没有带装备那件事,告诉我,如果结组保护在雪坡上滑坠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我在脑海里想了想,是应该很过瘾,可是现在我一样很快乐啊,所以把遗憾的事丢在一旁,慢慢咀嚼我的小快乐。 快下到了c1,中途弃我们不顾的向导又幽灵般的出现,他站在岩石上的姿势,让我想到了动物世界里面的?,挺直身体,站在岩石上寻找猎物。我恶毒的教训了他一番,下山的时候,他始终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生怕我会用暗器伤他般。 下山的时候,大婶又变得生龙活虎。大步流星的走在了我们前头。把来过的路再走一遍,想着自己刚才走到这里的表情,肯定是龇牙咧嘴,痛苦万分,这时候回顾爬山的过程,虑掉了汗水,只剩下调侃的轻松了。 本以为轻松的下撤,在持续了几个小时后,竟然也变得如此艰辛,膝盖开始隐隐作痛,肚子也开始唱起要求解放的小曲。特别是最后快要到营地的时候,向导把我们领进了一片雪地,一脚踩下去,没过了大腿。我们狼狈的游出这片雪地,终于看到了帐篷。一头扎进去,倒下,不想起来。昏睡了半个小时,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大婶他们已经赖在沐雨他们的帐篷里蹭晚餐,沐雨带着一天,杀到了C1,蔡瑜从C1撤下,在本营准备迎接大部队。夜里开始起风。??说,第二天要变天了。唯一的两个好天气,被我们赶上。心里更坚信了我的好人品。 那一夜,心里盛着满满的幸福感,可是身体,却开始打蔫,也许是在山顶上兴奋过头,把冲锋衣脱掉的缘故,头开始疼痛,像被炸裂了一样。我安静的围在火炉旁,听??讲他的传奇经历,讲他为一个伐木工人截掉手指的故事,讲他的四个老婆。旁边的一群男子,眼里流露出嫉妒的目光。 (六) 第二天起床,浑身酸疼?闹?砣淼南裰蠊?鸬拿嫣酰?薏坏锰痹诘厣隙殉梢煌拧?br> 又有新上来的队伍,在清晨出发,意气风发的准备冲顶。可还没等我们吃早餐,他们就被霸道的山风吹的下撤了。 赖在三夫的帐篷里聊天,等上山的马匹。一夜后,又多出三个热闹的湖南小姑娘。我像霜打的茄子,连头都懒得动一下。她们的脸上却满是生动的表情,她们看哈巴,眼里会充满幻想。而我,除了满脸的尘与土,油亮成缕的一头乱发,就剩下一副痴呆的表情了。 心狠手辣的大婶,在久等马匹不来的情况下,当机立断的决定负重下山,12:30出发,好像没有谁提吃午餐的事情。我也难受的没有胃口。麻木的背上包开始下撤。 如果有些事情可以早知道,我会在出发前大吃一顿,最好是肥的流油的肥肉,或者全是德芙巧克力,我会拦着一出发就遇到的那匹马,花多少钱,都把背包架在马背上,我还会耍赖也好,大哭也罢,打死我都不自己背包下山,可是有些事情是上了贼船就再也别想下来,除非你跳海自杀。 大婶一溜烟跑到了前面,这家伙,一点阶级情谊都不讲,爬山的时候,我总会时不时停下来,让大婶总能看到我,下山的时候,他却自顾自走的无影无踪。只有钵子一声不吭缓缓的走在我的前面。 下山的路漫长的没有尽头,我就像个提线木偶,背包和身体用一整块木头雕成,僵硬的如僵尸般,腿却平添了许多关节,却忘了拉线,没有任何约束,一不小心,就重重摔在地上。钵子走一段,便停下来等我一会儿,或是我摔倒了,他回头看我一眼,小心的问“怎么样?”每次我总是咬着牙装成没事的样子,告诉他没关系,可是他一转身,心里就开始觉得委屈,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天晓得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自己很可怜,没缘由的一个念头就可以挑拨的泪眼婆娑。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所以变得分外脆弱。下坡路会摔跤,平地也会摔跤,到后来钵子每次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只能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继续走吧。就这样,走一路,悄悄的哭了一路,到最后,分不清是因为委屈,还是真的因为屁股摔疼了。反正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捣乱。其实,真的要谢谢钵子,傻傻的陪在旁边,也许我一个人,会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可是有钵子在旁边,晓得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知道如果我倒下,钵子会站在一旁等我自己坐起来,然后合着我的脚步,一步步下山。所以,小女生的脆弱可以悄悄的流出来,哭一会,心里就痛快一点。 本以为看到哈巴村会兴奋,可是一看到离村子还有长长的一截山路,就觉得头皮发麻。有时候目标近在眼前,可是你怎么也触摸不到的时候会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下山后,一不小心迷路,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小村子里。钵子无辜的被我埋怨带错了路,我真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承受额外的路。唯一支持自己的信念是,哈巴村的小木屋里有一张松软的床,然后,我要躺在床上,永远的睡过去。 终于双脚踩上坚硬的水泥路,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走路,只知道自己离床越来越近。大婶笑眯眯的坐在路边,说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我已经听不进去,只晓得那张床。终于到了??家门口,我麻木的卸包,人却随着包一起倒下,重重的磕在了水泥地上。 不晓得怎么进的屋,坐在长椅上,眼泪开始无声的滴落,我把头深深的埋下,怕被大婶钵子他们看见,山上的时候,泪水是小女孩的撒娇,见不得人,但也一张一弛,可以控制,可是此时的泪水,是精疲力竭后的发泄,闸门一打开,就再也止不住了。 在床上昏睡了近一个小时,才又有力气爬起来。出门,遇到了那对夫妇,刚从丽江打完吊针回来,看这架式是要死磕哈巴了。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表露出过多的兴奋刺激他们,这时,钵子站在路旁不晓得傻笑什么,刺激的那个生病的丈夫怎么看钵子都不顺眼,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还不忘挖苦钵子几句。 踱到??家的大厅,大婶他们不晓得从哪儿弄的大红背心,用剪刀剪下块方布,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的写着“水木穿越 2005.2.11 Top 哈巴”,下面画上了他们的大名。 晚饭后,和??的老婆约好去参加纳西婚礼。拥挤的小院里,一半冲锋衣,一半当地人,纳西族,彝族,回族,藏族,白族,汉族 ,四海一家亲。大家围着篝火不停的跳舞,手牵手结成圆圈,不时会有另一双陌生的手插进来,然后紧紧握紧,迈着相同的步伐,合着葫芦笙的节奏,在院子里尽情舞蹈。当地的小伙会成群结队,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一帮人会推推搡搡的把小伙子挤到姑娘身旁,小伙子刚想伸手,姑娘就害羞的跑开。这一夜,不晓得,又发生了多少这样浪漫的爱情故事。 跳舞的人逐渐散去后,院子中间摆开了长长的桌椅,上面摆满了啤酒和水果。我对天发誓,我实在是渴的受不了了,才一屁股坐下,把方圆一米内的桔子都搜罗到我面前,真的没有注意到,周围没有一位女同胞。后来,为了这几个桔子,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干了四杯啤酒,冻得直打哆嗦。大婶最过分,出了损人的招数折腾新郎和新娘,还是我厚道,一切祝福尽在一杯敬酒里面。 热闹的婚礼终会散场,回去的时候,和一帮小姑娘做伴,只可惜她们唱的歌都是时下的流行歌曲。 我和钵子中途拐到厕所,出来后,发现大婶消失不见了,回到住处,四嫂神秘的对我和钵子说:“你们的那个同伴和一群小姑娘往上面走了。”我和钵子“嗖”的一声窜出门,打算监督大婶,防止发生意外事件,可追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人影。钵子懊恼的坐在路边,心里肯定懊悔的不得了,一泡尿,冲跑了百年不遇的艳遇。大婶也不够意气,这等好 事,也不等等他的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也应该同享啊。后来,我和钵子坐在路边唱歌等大婶回家,钵子唱得什么忘了,好像都是些怨情歌吧。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只好无趣的回屋睡觉。 半夜里,听到动静,大婶偷偷摸摸的摸进门来。本打算给大婶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他死鸭子嘴硬,口风紧的很,钵子睡觉前,总会礼貌的说一声:“我要睡了。”两分钟后,呼噜声会准时的响起,不早一秒,不晚一秒。我和大婶又聊了会,最后的谈话是在一串疑问句里结束。大婶说:“……?”,我说“……?”,大婶回答“……?”,我接着回答 :“……?” (七) 也许是酒精的副作用,第二天一起床,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大婶和钵子开始在一旁奸笑。也是啊,现在他们说什么,我也只能默认,没有我这张正义的口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了。 中午前,赶到了白水台。我们的旅店正对着白水台,站在凉台上,整个白水台尽收眼底。 在村子里闲逛了会,遇到一劈柴的老人,我们三个挨个试了试,看着大婶钵子他们撅着屁股砍柴的样子,我就晓得自己好不到哪里。 中午,吃的非常幸福,炖土鸡,炒雌菇,苦菜,还有喷香的红米饭。桌子底下一个火盆,可是还是觉得阴冷。穿上了所有的衣服,还是从心里打着寒战。 下午,去了白水台,只有我们三个游客,沿着泛着青苔的木栈道拾阶而上。空气里飘着如有若无的雨雾,这凑到一起的风景,牵着我的鼻子,没缘由的又想到了贵阳,以前最讨厌那阴霾的小雨,可此时,却只觉得亲切。不晓得此时,贵阳是否也是小雨。 到了白水台的源头,那是一股清澈的泉水,周围的村民来这里祈福,往泉水里丢些饵块,稻粒,祈求来年的五谷丰登。我偷喝了两口,被大婶好生教训了一番。 沿着山路往山里走,看到许多被砍开裂口的松树,殷红的伤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松香。要是有一个苍蝇多好,像小学课本里描述的那样做成一个琥珀。 夜了,围在火盆旁和旅店的老板聊天。听他们讲进山挖虫草,采松蓉的故事。后来谈到了命运,谈到了以我的年龄和经历不能理解的东西。 夜里,大婶披着被子,躲在被窝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一本介绍东巴文化的书。然后时不时朗诵一段。一直觉得,大婶狼外婆的声音,是一种捏着嗓子,故意装成很甜美的声音,应该很适合给小朋友讲故事。我用沙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哀求了半天,大婶就是不答应给我和钵子讲故事,没有耐心的钵子礼貌的说声“我睡了。”两分钟后,呼噜声响起 。 清早起来包车去哈巴。山这边是阴冷的小雨,山那边却是冰冻的雪粒。在一个上坡的地方,车子突然打滑。司机面无表情的沿着刚才我们在雪地上的车痕倒退了一百多米。我们三个像约好了般,没有一个人吭声。看着倒退的车痕又压在了原来的车痕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开始害怕。看了看钵子和大婶,他们严肃的表情,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后来司机让我们三个坐在后面的车棚里,压着轮胎,提高驱动力。我们仨小心翼翼的蹲在里面,双手紧紧握住栏杆。车子起动,加速,又重新温习了一遍刚才的恐怖。直到冲上斜坡,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哈巴到丽江的路,始终萦绕着歌声。陪着那两个老男人,温习了所有能想起来的老歌。我也趁机报了仇,用那种刀子在玻璃上滑过时发出的刺耳沙哑的声音哼着缠绵的小曲,不停的刺激他们坚强的听觉神经。 到了丽江,大婶又要去那家藏族小饭馆,老板和我打赌,如果能唱出一句青藏高原,就输给我一百块钱。我当时,真想引吭高歌一番,后来还是忍了。倒是老板娘厚道,给了我一小撮马尾黄连,说泡水喝治嗓子沙哑。 又回到了以前住的那家旅店。和钵子出去买票,大婶一个人留在家里洗澡。中途收到大婶短信,没有热水,只好裸体俯卧撑取暖。我速回:“坚持住,我们马上赶回去拍写真集。”然后和钵子狂笑。想着大婶狼狈的样子,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路上,收到同学短信,问我“今天和谁过啊?”才突然意识到是情人节。心里万分委屈的告诉他,和两个不解风情的三十多岁老男人在一起,情人节和我绝缘。 四方街入口的一个酒吧的房檐上,坐着一堆弹吉他的男女,买一只玫瑰,就送一首情歌,看着他们合着音乐摇摆的身体,真的担心他们一不小心会摔下房檐。他们到底是卖家还是买家,买力的表演,也许只为了换取周遭聚光灯般的注意吧。 晚饭后,三个人去网吧上网,钵子说我颓了,大婶用我的id回复,两个人配合默契的表演双簧。本想和钵子抛下痴迷上网的大婶,可是后来心一软,又折回来等大婶。于是我在丽江的最后一个夜晚也就在两个老男人的监督下葬送了。 倒是后来,我回旅馆睡觉,两个老男人分头行动,在情人节的夜晚,游荡在充满猎奇和变数的丽江街头。 第二天一早起床,在大婶的带领下,去一家小店看体恤,钵子的体恤上写的是“一生同行”,大婶的是“漂”。我的背面是“爱雪山湖泊”,正面用手印下了一双小脚丫。 中午坐上去大理的车,在汽车上昏昏欲睡,加上没有午餐垫底,一下车,眼冒金星,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找到了旅店,却要背着背包爬上三层楼。短短几十阶楼梯,却爬出一身冷汗。 终于到了大婶魂牵梦绕的大理,仿佛蝴蝶泉边有数不清的金花等着他般,我们在大婶的催促下匆忙出门。后来在一不知名的景点,大婶花了五块钱,找了五朵金花和他照相,我按下快门的时候,那五朵金花齐声说了句“茄子”,当时,我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们像三头饿狼,一路上,见到什么吃什么,大理凉粉,烤饵块,木瓜水…… 最倒霉的是,大婶这个兽医,说我感冒了,专断的买了路边卖的一种像大树根一样,学名叫“葛根”的东西,逼着我像山羊一样咀嚼那又苦又糙的玩艺。他和钵子却买了叮叮糖,边走边吃。 后来,我们钻进一家微山的卤肉店,点了一斤多猪头肉和大肥肘子,没有菜,没有饭,只就着老板娘自己泡的梅子酒和木瓜酒,吃的一干二净。那木瓜酒,琥珀色,没有一点辛辣的味道,粘在手上,稠稠的像糖水般,可喝完后,后劲却奇大。关于木瓜酒的故事,暂且搁下不表。 (八) 清早起来,大婶和钵子还在打呼噜,我坐在大理石的围栏上,眺望远处的苍山。还是云遮雾绕,一副神秘的表情。天空飘着小雨,打在塑料的遮雨棚上,发出叮咚的声响。等钵子他们起床,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一道华丽的彩虹印在苍山上。 坐着马车去了三塔寺,在门口远远的拍了张照片就作罢。有些东西是还是远观比较好,就像帅哥,就像美女一般。 一条笔直的马路从苍山脚下延伸到洱海。路两旁是开的正好的油菜花。几天前路过大理,还拘束着没有绽放的油菜花,此刻以开始燃烧。绿色的田埂像掌纹一样嵌在金黄的大地上,背着背篓的村姑轻灵的在田埂上穿行。田野尽头的洱海流动着迷幻的波光,天空的云浓的像梦。 船开了,驶向金梭岛。风浪很大,站在船舷上,衣服都被打湿。钵子好心的挡在我的前面,想要替我遮挡浪花,可他不晓得,此时,我更希望让洱海的浪花冲掉满身的疲惫。 上了岛,被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后来在渔村的巷道里又涌出了十多个七八十岁的老阿婆,逼着我们喝三道茶。那阵势,狠不得生生的把我们吞进去。我们左突右闪,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却陷入了另一场地雷战。大婶狡诈的分散我注意力,我一不小心踩到地雷,那两个老男人,笑的天昏地暗,钵子倒还矜持,咬着牙,努力不笑出声音,可是脸上的肌肉却不停抖动,大婶最差劲,前仰后合,声音像母鸡下蛋一样,让人听着都喘不匀气。 后来我们闲逛到海边,看远处的惊涛拍岸。洱海的风,拂乱了我的头发,我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安静的把自己晾晒在冬日阳光里。什么都没有想,思想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坐船回家,上岸后和了影,三个猪头印在一张2005年的日历上。 回到大理古城,找了家老饭馆吃饭,菜都是到厨房看到什么点什么。味道很好,吃的心满意足。 饭后散步消食,逛到了苍山脚下,逛到了三月街,电影里繁华的街市在现实生活里却衰败的长满了荒草。我和大婶爬上了对歌台的那棵大树,在心里凭吊逝去的繁荣。 后来又去了一塔寺,在门口遇到一拨外地游客,把大婶当成韩国人,还讨了一根本以为是韩国烟的中南海。也不怪他们,大婶那张大饼脸,小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国产的。 回到古城,穿行在大理的洋人街里,一家叫“天堂阶梯”的小音像店里,播放着尼泊尔,印度,非洲……世界各地的音乐。听着那些平和的音乐,莫名的感动了,又或许是因为小店的名字――天堂阶梯。只要付出,再遥远的梦都有阶梯到达。这个名字,会给人美好的幻想与鼓励。如果雪山是我的天堂,那么勇敢坚持与队友默默相伴的眼神便是我的阶梯。 自从喝了木瓜酒后,大婶就惦记着买回去孝敬老爷子,路过昨天那家卤肉店时,用矿泉水瓶打了一斤,小心的攥在手里。 大理是一个让人食欲大增的地方,在这里,让自己的胃空转是一种罪过。于是,我们又钻进了饭馆。五个菜,四两木瓜酒,三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随意的聊着天,小酒很快喝光,大婶小气的把他的宝贝木瓜酒倒出来五分之一,告诉我们,只喝这些就够了。这木瓜酒,甜甜的,像果汁般,却在你毫不防备的时候,猛地释放出后劲,我们三个已经开始飘飘的,大婶说,喝酒喝到微醺是最妙的状态,我同意。可后来不晓得小气的大婶怎么想通了,把整瓶酒捐献了出来,又是一轮推杯换盏。那时候,思维清楚的不得了,可以分明的感觉出到脚底涌出一种麻麻的感觉,然后慢慢的延伸。迷醉的大婶,仍不忘卖弄他那点医学尝试,量脉搏,证明他没有喝醉。后来,钵子说不行了,再喝要醉了,我和大婶误信钵子的谎话,豪爽的分掉了剩下的酒,结帐的时候,我还没有忘记刮发票,看我们是否中奖 ,也许是灯光太暗的缘故,怎么都看不清上面写的字。然后我们三个人像鬼魂一样,左漂右荡的飞回了客栈。回去后,才发现,钵子是我们三个当中最清醒的那个。 半夜,被渴醒,摸黑找水喝,不小心把大婶吵醒,大婶警觉的问我干什么,我如实回答。大婶才放心睡去。水没有找到,想起放在床头的咳嗽药水,顾不了那许多,大口喝下去半瓶,却发现更渴了。都是那倒霉的木瓜酒害的。 早起,钵子一脸坏笑,怕酒后吐真言,竟欺骗我和大婶,佯装快要喝醉,不胜酒力。我们两个笨蛋,竟然连这种蹩脚的演出也会上当。钵子这小子心思太歹毒了。 大婶,一起床,就杀回那家卤肉店,厚着脸皮又买了一瓶木瓜酒,只不过瓶子从昨天的500ml,换成了1200ml. 重感冒+体力透支+忍辱受气+半斤木瓜酒=颓人。坐在去下关的汽车上,胃不停的搅动,想吐又吐不出,比晕车还难受。这十多天的旅程,没想到马上要圆满的时候,竟然倒下了。从下关到昆明,一路上,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好不容易捱到了昆明,又错过了当天回家的火车。心里却还庆幸,如果连夜赶车,估计小命要折腾掉半条。背着包,绕着火车站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定下住处。然后被大婶拉着去找上次我们午夜徘徊时碰到的那家水果店,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带着些许遗憾,度过了这次旅行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一夜,大婶和钵子一如既往的打着呼噜,半夜,我偷偷摘下耳塞,听他们一唱一和的呼噜声,心里突然开始怀恋。天一亮,不晓得何年何月才又能听见这恼人的呼噜声。 (完结) 回北京后,本打算收收心,好好工作,可是哈巴的故事一提笔,就再也放不下了,一口气写完,终于能给自己一个了结了。最明亮处总是最迷茫,最繁华处也是最悲凉。看着那些调笑的文字,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要谢谢大婶和钵子,他们一路上,处处照顾我,让着我,忍受我的小脾气。我嘴里老男人老男人的诅咒着,心里却真的爱他们。 大婶如他的名字一样,有他在旁边,心里就分外踏实,一个爱吃饺子和宫保鸡丁的三十多岁中年男子,即像长辈,却更像一个老朋友。 钵子是个深沉的人,一如他深沉的情感,下山的路上,看见钵子默默合着我的脚步,在我前面缓缓的前行,并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时,我就知道了。 不晓得,下次背包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很快,也许要等好长的时间,还会再遇到不同的人吧,我会像现在这样,再把他们的名字刻在风铃上,挂在心里的那棵老树上,记忆的风一吹,便碰撞出美妙的声响。 我念叨了这么长的流水帐,全当是写给队友和自己的记事本吧,以后,要是有空,翻翻看,也许记忆里的面孔都已经模糊,可是当时快乐的感觉应该还能回忆起一分一毫,那我也就没有白罗嗦。 2005年的春节,和哈巴系在了一起,却也紧紧连着另外两个名字,有些话,说出来,反而不是真实的,藏在心里的才是最真的,我用文字写出了许多,可心里记下的更多。 以前写信,落下的坏毛病,署名后,却发现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在所有的空白上插上附言,本打算欢欢喜喜的写个简短的剧终,却又乱七八糟的写了一堆,自己挑拨自己伤感的不得了。在鼻涕眼泪没有流出来之前打住吧,无论怎样,再见总会说出口,早一点也许比晚一点好。再见,哈巴,再见,2004,再见,我亲爱的队友。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花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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