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彝――隐藏住腼腆下面的是骄傲(2006-10-1)
早晨起来,在一家小馆子吃过早饭后,我们随着向导说日依沙走向了位于大凉山深处的依所解。经过了一小段山路后,便到了宽阔的盘山道上,只是由于连日的阴雨道路泥泞不堪,而且时常被大水占据,所以几个小时的路程里没有看到一辆车,想来这路在雨季也就是摆设了。前一半路程我们走得很快,到苏洛乡岔路的时候不过中午,本以为苏洛乡和牛牛坝一样在路边,还想去吃顿午饭,在得知从岔路处去苏洛乡还要半个小时后,只好放弃了。这苏洛乡有一个叫做燕子崖的地方,据说燕子粪多得可以埋住人,是的日极力向我们推荐的地方,可惜当时感觉时间很紧,便没有去观看。过了苏洛乡后,向导说离目的地没有多远了。于是我们不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路上遇到了一些穿着盛服的小女孩们,很有特点,只是因为下雨(或许还有因为不了解当地习俗的矜持),便没有拿出相机来牌照。
在快到一个村子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陪着彝族斗篷(擦尔瓦)的男人,对我们这些背着大包的外乡人很感兴趣,便跟向导说话的时候还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后来同行了一小段路,可能是看我的背包最大,热情的要帮我背包,出于戒备,我以锻炼身体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虽然他可能是真想帮忙,但还是小心为上。他又依次询问了其他人,都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不一会儿,他到家了,便就没有再跟来,看来的确没有什么恶意。向导特意告诉我,那人是个黑彝。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黑彝,这便是传说中骄傲的黑彝吗,给我的第一印象只是有点“浪荡”。
即使这样悠闲的走,到达目的地依所解也不过是下午两点多。这,便是大凉山的深处吗,可在这偏僻的地方,竟也建成了一个水电站,多少与我想像的“原生态”,有了些出入。
在水电站里等待村长的时候,我们询问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让他们将名字都写到纸上,本来挺无聊的一件事情,我们却做得津津有味,而对方也有受重视的感觉吧,所以大家都很高兴,顺便也了解到了一个彝族名字的规则:一般名字是有两个字的,而姓是一个或者两个字,而姓名一般是要四个字的,所以,单字的姓就要加上一个字,和名字凑成四个字,男性加日,女性加莫,所以在候播乃拖的父亲是的日,女儿是的莫。
我们等了不久,又来了一个披着擦尔瓦的年轻人,站长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便冲我们友好的笑了,那笑容里让我看到了纯真与腼腆,这样的笑,才是笑的本意吧,能让人一下子便感受到温暖,在我的记忆里,这种笑容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经过多个人的转达后(语言不通真是让人反应迟钝),我终于清楚了这个人竟然就是村长,好年轻的村长啊。我们的计划,便是要在村长家里吃一顿民族大餐了。于是在寒暄几句后,大家便准备往村长家走了。
刚出门,便见到河对岸的山上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前边的人拿着一只鸡,头上留着天菩萨的发式,身上穿得很破烂,加上走路有些一颠一颠的,我马上联想起鼓上蚤来了。后边的人身批擦尔瓦,头上带着皮帽,拄着一根拐杖,倒是颇有些威严的样子,是主仆二人吗?边上有人介绍,这是刚做完毕摩仪式(他们称呼是搞迷信)的毕摩。这便是传说中的毕摩呀,还真是有点气派啊。于是我们在这边等着他过来,想偷拍几张照片。那毕摩慢慢的走过来了,子弹觉得角度不好,竟然直接跑到毕摩前边去拍照了,当时我心中暗骂,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那毕摩竟然和蔼的笑了,看到我们这些外乡人,还特意拿出了做仪式的法器让我们看,然后还让边上的人一起协助做了个仪式的样子,天啊,这就是外界所传言的剽悍的彝族人吗?先看到一个腼腆的村长,又看到了一个和蔼的毕摩,那些大凉山险恶的传说,在我心中,已经成为彻底的传说了。
给毕摩照完相,大家便一同向村长家走去,路上买了十斤老白干(的日告诉我们,这就是做客所需要带得礼物了),为了防止他们用老白干将我们灌翻,我们还特意买了两瓶啤酒自己喝(后来证明这只不过是白费心机)。然后下了一段陡坡,跨过一条小溪后,我们到了村长家。刚好碰上了村长的媳妇离开,本以为是还没有结婚,聊开后才知道原来已经结婚了,但是彝人有习俗,就是结婚后三年才能够同居,这三年里媳妇顶多到婆家吃顿饭,是不会过夜的。现在大多数彝人已经不在遵守这个习俗了,但是一些黑彝还是遵守的,所以他们一般有小孩都是三十岁以后,这倒是迎合了晚婚晚育的国家政策,我觉得这个习俗到不错,应该保持啊,这三年间就当作谈恋爱了吧。不过这些黑彝有小孩晚,还有一个原因,这也算是习俗吧,不过我觉得这个习俗就不太好了,那就是解放前他们是一夫多妻制的,解放后不许这样了,便有了一个替代的习俗:那就是他们对待婚姻相对比较随便,离婚是经常的现象,比如村长虽然年轻,已经离婚不止一次了,向导也离过婚,他们谈起来这些的时候,非常自然。只是不知道女人是不是也可以象他们一样随便的结婚离婚。
我们先被安排在了一个刚盖好的房子里烤火,本来以为屋子中间的火坑只是为了取暖,后来到了正房中,才知道他们做饭都是用这个火坑的,村长家算是富裕的,便在火坑边砌了三个石耳来支撑大锅,而向导家就直接用几块石头代替了。生火的时候因为木头潮湿,满屋子都是烟,想来他们也习惯了,我们却受不了,只好先躲在外边,等火升起来再进去。对于这种潮湿的地方,这种办法应该是最经济的取暖方法了吧,所以新村运动虽然让他们住上了砖瓦房,这个炉灶的样子却仍然保持了原貌,火炉,对他们来说还是奢侈品吧。坐在火边,马上感到了温暖,而扔进火堆里的土豆片刻间也烤好了,一群人围坐在火前随意的聊着,虽然彼此间经常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也交流得很开心,这屋子里边的人,大部分都是黑彝,言谈吐语间会流露出一种骄傲与自豪,比如彝族的彝话就是黑彝的意思,早年间是没有白彝的,比如黑彝还会遵守彝族的风俗,比如……正在闲聊,村长的父母进来了,这里还保持着接班的习惯,村长也是不久前刚从父亲手中接过了这个位置。老村长从服饰装扮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彝人的样子,只有那张脸仍然是标准的彝人。老村长夫人却是从头到脚的民族服装,她坐下后所显示出来的气质,可以让我们想到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
接下来我们最畏惧的仪式开始了:敬酒。我们准备的啤酒,已然被他们甩到一边了,直接拿老白干往大木碗里边倒。之前的耳闻,加上他们这个的架势,让我们很担心经过几轮敬酒过后,我们还能否坚持到晚饭。还好,情况并没有向我们所担心的方向发展,在我们一再强调我们酒量不行的情况下,他们往我们每个人的碗里只到了一小点酒,而他们自己的碗里却到得多一些,先是老村长,然后是老村长夫人,然后是会计,然后……虽然他们人多,但是他们敬酒敬得很实在,每个人都是单独敬一个人,而非一个人敬四个,即便是这样,几轮下来,小狼还是躺倒睡了,子弹也明显处于兴奋中,我和天使还好,没有受什么影响,而对方一个小伙儿在敬过我们一轮后,也处于躁动状态,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这更让我感到了他们的可爱,不过村长看到那小伙闹得厉害,感觉不好意思,便叫人将他给拉回家去了。
敬过酒后,我们又给盛装的村长及其家人拍照。然后便准备到大屋吃饭了。这时从上边下来了一个盛装的男人,头戴斗笠,一只手中拿着法器,另一只手拿着经文,冲着我们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仿佛在做法事,向导告诉我们他是个毕摩(我这才知道一个村子有不止一个的毕摩)。我到最后也没有搞懂他究竟是为了给我们驱邪做法事,还是只是为了向我们展示一下毕摩文化。因为语言的关系,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反映迟钝。其他人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吧,直到第二天,子弹才知道晚饭上唱歌的男人与这个毕摩是一个人。
看完毕摩的表演(用表演或许有点不敬了,他有可能是祝福我们啊),我们来到了正屋,这间屋子一样有个火坑,只是三个石耳更精细些,上边有些花纹,石耳上夹着一个大锅,里边在煮着什么。火坑的上边的房顶上是垂下来的树叶,这很像一些饭馆为了显得优雅做得塑料装饰,但是在这里,是真正的植物。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在屋子中的空地宰羊:几个人按住羊,将羊闷死。开始只是觉得他们的手法不如蒙古人利索,后来想,或许也有些习俗的东西在里边吧。在等待处理羊的过程中,大家一同喝酒聊天,我们想让女孩子们唱一下民歌,可是她们都很害羞,不肯唱,倒是之前的毕摩喝的有些兴奋后,抱起了一个小孩子,开始冲着我们唱歌,歌词我们是完全听不懂的,但是那反复出现的“咔嚓嚓”却给我们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本以为那只是一个语气助词,打听后知道那是谢谢的意思,问了会说汉话的人,才知道他们唱的意思是:‘你们远方的客人来到了美姑这个地方,这里交通不便,卫生条件也不好,你们来了,欢迎你们,我们说话也不清楚,但是我们很欢迎你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他们说如果我们在年节的时候过来,什么都不用带,随便到那一家都会受到很好的招待。老村长还有些抱歉的说,当年象我们这样的远方来客,是要杀头牛来招待的,近些年他们的状况越来越差了,所以只能杀一只羊了。可是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商品社会的人们,感到他们的招待,已然非常隆重了。在欢歌笑语间羊已经做好了,然后他们又放了几个荞粑粑进去煮,终于可以吃晚饭了,这可是正宗的坨坨羊肉和荞粑粑啊。但是吃到嘴里后,发现他们的坨坨似乎太大了,我可怜的牙很难将它嚼烂,只好囫囵咽下,而且盐味也没有进去,那汤里的腥味也太重了,那荞粑粑也是一样没有味道,呵呵,这民族美食我真是享受不了啊。
吃过饭,已经九点多了,于是我们踏着发飘的脚步,回到电站安寝,听着雨声,又度过了无梦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