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本书去巴黎，于文人，便成了一种感怀，于小资，则变成一种噱头。不过在这个厌书的年代里，不读书的人，便可以概而括之地将文人小资视为一体，言以蔽之曰： 那些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带一本书去爬山，此理亦然。绿野爬山的人自有不同的来历爱好，北京周边的山也是层峦叠障，这世上的书自也有许多种，三者重叠起来，总有交集存在。虽然与别人不一样，但乐在其中；尤其难得的是，上周末爬雾灵山一队人马，上山之前大家或是阅历深厚，或是做足功课，看山势云海，阅奇花异草，手里还有一本北京周边常见野花彩色图鉴可供参考，这一趟山爬下来，人人竖大拇指： 超值！ 雾灵山久慕其名，知其因为地处燕山山脉迎风坡，降雨充沛，虽身在北国，仍然林深峰高，动植物物种资源极为丰富，对于一向嗜好阅读野外自然图鉴的我来说，吸引力那真不是一般的强。所以北壁的计划一出，立即报名确认。 周五晚上到火车站售票厅门口前才与笃笃、星仔、偶然相遇（以下简称偶遇）厮见完毕，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笃笃突然说了一句： 北壁应该来了，看见两条好长的腿。 这是什么推论？什么逻辑？记得北壁履历上写的职业是“科学家”，科学家理应与长腿绝缘，与眼镜挂钩。我才想到这里，就看见一个背着大包的人影出现在昏暗的灯下，长腿、眼镜，一样不缺，身边同行的，自然是娇小玲珑的北壁娘子；想来笃笃还是先看见了背着大包的人，知道是户外同好，所以认定是北壁来了，但那两条长腿实在太长，所以掐头去尾地将最深刻的印象向我们做了汇报。 北壁确认在丰台站上车人数完毕，现场指认笃笃为CFO，除了秋水长天（以下简称秋天）在北京南站上车以外，在丰台站上车七人。购票时却发现火车票只剩四张，剩下的只能购买站台票上车补票了。 上车以后马上发现车上满员，看来提前上车打北京南站下车旅客的主意已不大可能，所以听北壁介绍说到承德的卧铺也不过四十几元，马上以衡量出相关性价比，决定每人再加十元补张卧铺，挤到补票车厢后不仅发现卧铺满员，连车长也不见踪影，车到北京南站，终于捡到一个座位，其他人分别抢占了洗手台和洗手台下的两个水桶，算是终于找到了安身之地，一路上虽然把身子左折右弯地睡得很不安生，但也没有人来查票。 晃晃荡荡地晚点三十分钟到了兴隆，那四张站台票（算上秋天在北京南站购置的一张）既已躲过了火车上的查票，那么到了站上又如何呢？迷糊中就走到出站口，连个人影都无，于是至此昂然而出。 可是一转弯就在??夜雨的打击下颓废渴睡起来，经过北壁的安排，大家入住站前大车店，居然有一小时好眠。 找到一辆山下度假村用来买菜的车，连早饭带门票搞定，不过算下来仍然是七十元一人（六十五元门票外加五元早饭），还负责拉到山口，眼前一条水泥公路迢迢，远望群山云雾蒸腾阴晴不定，公路边生有许多红色的无名野果（应是野生树莓），味道不错，但这一路人工斧凿痕迹仍是非常明显；直到过了夏令营基地进了沟，才算是真正钻进了雾灵山。 已经记不得两旁的长草何时盖住小路痕迹，依稀记得有两次还要踏石穿过小溪，这路显然已经多时不见人迹，硕大的蘑菇就长在路边，或是路中间，最大的一朵直径几有十公分之多。这还真是我头一次在山上遇见这种大型真菌，于是开始念叨起中关村图书大厦那本贵达四百八十大元的《中国大型真菌》来，顺带也提及了我背包里那本同样购于中关村图书大厦的《常见野花》，引经据典地说，这种林间沟边湿地，应该会有水金凤这种非常娇嫩的花。 尽管在我心目中，水金凤太过单薄，姿容远远比不得张家界金鞭溪畔的龙虾花. 但在缺水少雨的北方，这种难得一见的娇嫩反而觉得异常可贵。 果然，在大家一路上被蓝刺头的叶片划得连连叫苦的时候，我在欲高抬腿的膝盖边发现了第一枝水金凤，有三四朵的样子，薄薄的花瓣已被雨水淋至半透明状，苦，如此下来拍不得也。 只得望着沟前方那凹字型方方正正的垭口继续前行，才转到垭口右侧，北壁就在前面叫：有一个好漂亮的蘑菇，红色的。因为我落在最后，眼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拿出照相机轮流蹲下创作，耳听着前面的人七嘴八舌地交流观感，有人一口咬定是猴头，心想着猴头怎么可能有红色的？我是一想到红色的蘑菇就以为是美味牛肝菌或是某种毒蘑菇。猴头一般都是白色的，怎么可能有红色的呢？正胡思乱想，已经轮到了我，水红色的遍布肉刺如同绒球状的蘑菇，右边还有一片绿叶覆盖其上，我以为是刚落下来想伸手揭掉，刚一揭开即发现叶下蘑菇的颜色显然发白，原来，叶子和蘑菇早已合为一体，原来，这恐怕还真的是猴头蘑菇哩。 大家一路上念叨着这美丽的蘑菇走上垭口，雨到此也渐渐停了，原来此处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为了搭建电线而人工砍伐出来的。一路循着公路上的汽车声往上走，居然找到了两块空的平地，其中大的一块，足以搭上十几顶帐篷，小的一块更为隐蔽，完全处于林中，还能避风。但是我们此行没有这个计划，只能把这个地方记下来了继续往公路方向走，没走几步眼前豁然一亮，一大丛柳兰出现在眼前。 正如《常见野花》上所说，柳兰美得让你一看，就觉得不象野花。虽然我知道西南三省的高山上有许多美得不象野花的野花，但在北京周边爬了这么两个月的山，看了两个月的花，我还真是对这附近的野花没这样的期许，但乍见这雾灵山中的柳兰，终于有了这样的感觉，就此把那一句实打实的描述妥妥贴贴地放在心里。 经过队友的反复催促，才恋恋不舍地走到公路上。大家意气昂扬地沿着公路往顶峰进发，没拐过几个弯就浓雾乍起，能见度只剩十余米，只在公路两侧的沟里看见无数粉紫色的柳兰和黄色的狭苞?吾； 这样的走法无疑最耗精神，大家走走停停，笃笃一路上都手拿抄写过来的雾灵山介绍不停对比山上的花花草草，指着一款极为类似东陵八仙花，但却是粉红色的苞片的花说这是雾灵山的特产雾灵香花芥；北壁也有一次就路边的葫芦藓做了一番描述，因为山上潮湿，发育得非常充分，已然长出小葫芦般的孢子囊；我就狭苞?吾中那个?字（与驼字同音同意）讲了个小故事： 古时有个驼背老翁，人们称他?翁，他腰都直不起来，也不能往上看，却手持一根长竿从树上粘蝉，一粘一个准，有个著名的神箭手（好象记得是养由基）就去问这位老翁怎么有如此绝技，?翁的回答是： 无他，手熟耳。 当然，这结尾应该是我从卖油翁那里抄来的，但意思大抵如此。不过我这知道主义者也就言尽于此，再往下就解释不清了。比如说这个狭苞?吾为什么要叫狭苞?吾。 等一路晃荡到莲花池的又一检票口，据说到顶峰还有六公里，景区的中巴开口送到顶峰一人十块。大家尤其是女生们都没什么力气再走，算是答应他了。那人才走开拿车去没多久，在检票口停下一辆空的越野车，CFO笃笃上去说了几句，那位司机居然同意我们搭他的车上顶峰。于是四个女生外加一个西秦几个大包一头钻进车内，一路上穿云破雾地开了上去。 到了顶峰招待所才找到房间坐下没多会儿，北壁他们也进来了，心想，虽然北壁事先夸口说这六公里山路他只要走四十分钟，这不也太快了点？一查问，才知道他们三个是以安全为由打发了那辆景区中巴，没走几步搭上一辆更便宜的中巴，也是坐车上来的，顺手还把我在莲花池检票口一看见有车坐就全部扔下了的登山杖和雨披带了上来。汗颜呐。 趁着午饭前一点空当，在我带上山的那本《常见野花》书里检索了一下柳兰，赫然发现这本描述北京周边地区常见野花的书中提到，柳兰在河北雾灵山1800米处极为繁盛，一想路上那副情景，若非这盘山公路大刀阔斧地开山辟路，只怕柳兰足以蔚然成林了，这一点，真是不到实景不会有印象啊。 午饭时大家每人要了热热的一碗汤面加个煎蛋，就了两瓣蒜的我吃得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放下见底的碗以后才看见别的MM碗里至少还剩着一半。 饭后除了西秦号称体力不支要回屋猫着睡觉后全员出发，继续奇袭东孤石计划，这可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我们肩负着为绿野同仁探出逃票路线的重任。孰料坐小巴下山，第一个360度拐弯北壁就下去探了一番说不是，第二个360度拐弯没停继续往下，第三个360度拐弯大家一起下去探路，齐齐钻进挂着雨珠的林子不足十米远又全体撤了回来，草深林密还在其次，问题是那条传说中的从瘦马脊到东孤石唯一可以避开莲花池检票处的路踪影全无。 于是改步行下到莲花池，又讨论是去百草洼还是龙潭看这两个传统景区，我一听说百草洼是平上平下，而龙潭要有一个很大的下降上升，马上说去百草洼，一路上不仅看见了最后的金莲花，前队还遭遇了第一只较大的活物――野鸡。爬上百草洼之前的碎石坡，眼前非常开阔，将大家这一路上不及望远的郁闷一扫而空，山脚下山谷中云雾渐起，远方东孤石的迎面坡上，一层旗云已经弥漫其上，而山顶的雨丝皆是近乎平行的斜飘，张口问了风吹来的方向是北后，即断言北风这么强劲，怕是明天会晴了。 指点江山一番后，大家意气风发地冲向百草洼，还没跑出去百米开外，就到了一处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的山中平台，一半是高过人头的蒿子和柳兰组成的草丛，另一半则愣被人给趟平了，显然是个扎营地，这种趟法，人打滚也滚不出来这样的效果呀。 大家还欲兴致勃勃地往前赶，北壁说到了，这就是百草洼。当即哑然。原来大家都把百草洼想象成海陀顶或是小五台的高山草甸了，没想到是这么一大点的地方。 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兜了一圈重回原路，一路上还是忽阴忽雨的，走在公路上虽然视野较上午开阔了许多，但长长的山路仍然走得我腰都直了，所以一听笃笃的建议就开始沿着盘山路上的碎石坡往上爬，路上据说还惊起了另一只野鸡，不过我仍然没有看见，这一路还看见了中华风毛菊（《常见野花》书上说只见于小五台和东灵山2300米以上），还有长着个尖尖钩子但颜色极为粉嫩的华北马先蒿。 晚饭CFO又有好建议，米饭大盆，炖菜一盆，大家背上山的黄瓜和豆腐丝也贡献出来，CFO亲手下厨，用顶峰招待所厨房的作料干炸辣椒油作了凉菜，还有CFO带来的油炸花生米、明太鱼、泡菜仔姜。这一顿，既不象餐馆FB，也不象山上扎营时自己动手，但是吃来别有味道。以至于我吃完后，立即犯了以往那一项吃完晚饭后就犯困被朋友形容为逃避刷碗的毛病，回去以后扯开睡袋就呼呼去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大家早上爬起看日出云海都未随行，恍惚回笼觉间还在这四张上下铺八人间的屋子里做了个大学毕业时兵荒马乱收拾行李的梦，谁让我睡得仍是大学里窗旁右下床的铺位呢。 不过预言算准了，虽然早上没有日出，但仍然天晴。第二天规划要走传统景区路线，先去落松台下看三像石，再去龙潭瀑布走西门出山，去落松台一路上风景不坏，毕竟天晴了可以望远，大家在观景台处对着远方山上一块状如人竖中指的山石大加评论，频频摆出类似造型。下北坳时亦是一路盘山路绕得人头晕，笃笃眼尖，居然发现盘山路一侧林间有蘑菇，我爬上近一米高的土坡一看，喜上心头，居然是一个直径一米多的蘑菇圈，另外还受北壁娘子协助在路边拍了一只豹纹蛱蝶。相形之下，落松台和三像石未免平平。幸好偶遇MM亦指点我找到了脚下的一株紫斑风铃草。看来我将来即使实现了上高黎贡山拍高山花卉的宏愿，也得找几个人帮衬着，因为这多年眼镜带下来，实在是视野范围有限，眼拙之至。 龙潭瀑布上游吃了午餐，然后一路沿着那溪边小路下行，我看着溪中的石头，心里痒痒直想来个如上次云蒙山之行的跳行，前面一段林间溪水坡度甚缓，水面也颇宽，有几处需要踏石过河，完全可以付之行动，行到半山处峡谷便逐渐变得深且窄，两边山石都潮得发黑滴水，瞅见有几处大的跌水深潭，深潭旁的树枝上，还看见一只尺把长的灰色松鼠蹦来蹦去。听北壁说前边还有一个小瀑布，这才收了心中的想法。 直至走到马倌峰脚下，才豁然开朗，而马倌峰后，如同锥状石笋一样直刺天穹的便是玉穹峰，一直伴我们走完这最后一段，到西门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