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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旅行的回忆
<br>[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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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从天山南麓的南部新疆最大城市库尔勒出来,已经是第四天。
<br>34团,若羌,瓦石峡。
<br>明天会经过江克撒依,到且末县,然后呢?我忽然觉得我这种旅行很愚蠢,漫无目的,而且很天真。
<br>晚饭照例是拌面,靠近瓦石峡小学旁边有一家河南人开的饭馆儿,因为停了电,所有的人都在灯下吃东西,所有的人,也不过只有四五个,大多都是路过的司机,这些大胡子的人啃起羊骨头来像野狼,咯吱咯吱。
<br>这条线上的荒凉超过了我的想象。
<br>白天,从若羌出来的一段路,大约有近百公里,连一棵草也没有,平整如镜,太阳竟然在那个地段看起来很渺小,人生的廖寂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至,我甚至连下车徒步的念头都不敢产生,我害怕被那空旷吸附进去再也出不来。
<br>而从34团出来,就不再有柏油路了,除了石子路,还有一大段是红砖铺的路,司机告诉我,那是5几年的时候犯人们修的。砖头路面跑起来比石子还要颠簸,颠簸时间长了,就不再感到难受,而是有些晕眩的舒畅。就是这样。
<br>但在新疆旅行,计划做得好的话,永远是可以走到有人的地方的,这一点在日后与我的青海冷湖之旅一比较就很明显了。瓦石峡只是南疆线上一个普通的维族镇子,老板娘说这里有一家邮局,可以打电话,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天太晚。我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天边惦记我的人只好多等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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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起初我记得端盘子的不是她,是老板娘。
<br>当她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所有低着头啃肉的男人都高兴起来。
<br>我以为她是个汉族,后来才知道她也是维族,她的鼻子是有一点扁的,蜡烛光下,她端着一盘子西红柿走进来,对着每个人都微微一笑,显而易见,她的笑有点暧昧。连眼睛都不用眨我就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了。在新疆,夜里公路边打着手电招揽顾客的就是这一类人,妓女。只是她的表情更含蓄,眼角,若是我没看错,是隐藏着一些凄苦的。
<br>司机们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露骨的话去挑逗她,她只是微笑,好象很疲倦,不时用裙子角擦汗,屋子里并不冷,所以这个印象至今我都记得。
<br>是处于怎样的心态呢?
<br>当时,当她走近我,给我端来我的面条的时候,我竟然是那么的义正言辞,严肃的都不大像我了,我说:“你把面条端回去。”
<br>她看着我。
<br>我又重复了一变。
<br>老板娘跑出来,笑嘻嘻地问我怎么一回事。
<br>我说:“我不让她给我端饭,你再给我做一份,你自己给我端来。”
<br>和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是一直看着旁边的妓女的。
<br>她的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但看得出,那笑是凝固着的,是机械地挤出来的。我让她尴尬到了极点,司机们谁也不笑了。
<br>老板娘叹口气,回去给我做面。
<br>而妓女,她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站在那里,后来,我发现她坐在了屋子一角,默默地烤火,火炉里的烟骨碌骨碌响得正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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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差不多半个月后,我从昆仑山里回来,晚上,又坐在那家饭馆里。
<br>且末之行没什么收获,要去看的唐代古城却在地下,地面上只是一大片戈壁滩,用脚跺上去空洞洞的。
<br>饭馆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
<br>墙是红砖砌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过火,左边墙上有一大半都熏黑了,这些黑色使整个屋子泛滥着一种极度和谐的神秘,比如,一个人的时候凝视那片烟熏的黑色,宛如凝视一片窗户外的海洋,时间长了那黑色就在流动,海里有很多长了鱼鳃的精灵,披着蓝色的长发,在黑色的波浪里游弋,舞蹈。过于的寂静以至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住在一间月球上凭空建起来的房子里,而不是居住在一个有几千居住的镇子上。
<br>只有西北才能产生这样与生俱来的荒凉感受。
<br>妓女不见了,老板娘坐在炉火边,看着我吃饭,她问我的来历,问库尔勒的情况。
<br>气氛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着那妓女。
<br>老板娘终于说了,她说,我给那维族女人刺激太厉害了,在我离开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妓女给自己胳膊上刺了一刀,然后就不干了。
<br>是吗?!
<br>老板娘说得很轻巧,我却几乎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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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记得那是1995年11月上旬的时候,在南部新疆一个叫瓦石峡的地方发生的故事。
<br>是我旅途中最值得回味的故事之一。
<br>老板娘还告诉了我那妓女的名字:密克莲古丽。意思是“月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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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配图片转自某新疆摄影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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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br>窗外水潺潺
<br>心内竹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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