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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收拾箱子,翻出不少新疆时代的旧照片,有不少是史蒂夫寄来的,他,他丈母娘,他老婆,他妈妈,巴拿马运河,阿根廷小镇,哥伦比亚森林。屈指一算,8年过去了,这个老小子,大概还好吧。
1995年冬天,在且末,一起工作了两个月,形影不离。毋庸置疑,跟一个美国人在一起工作是件新奇的事情,得说我们的国家很混帐,弄得国民把出国和结识外国人当成稀罕事儿。
从外貌上看史蒂夫看不出他有53岁,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他在营地边上对着车尔臣河练拳击,像个小伙子。头一回坐在一起,颠簸着往野外走,几十公里内见不着人,他嘟囔着跟我说英语,因为没人的缘故,我胆子大起来,原先的一点英文底子对付着用,还能沟通。
那是一段荒寂的生活,早晨,在黑暗中起来,跨过洒着月光的营地,发动汽车,冬天,发动机要启动几次才能着起来,玻璃上全是霜雪,黎明前出发,在且末集市上买馕,各买各的,他吃的很辛苦,因为馕太硬了,午饭在车上吃,他用暖瓶的水泡康师傅,我吃自己的面包,是一种加了奶油的甜面包,谁知道他是不是暗中咽口水,反正在互相不熟的时候他不好意思跟我要吃的。日子一长就发现,他那一口牙都是假的,一摘就掉。试探着递给他一个面包,Y吃的极其高兴,而此时,我们也已经成了朋友,几乎无所不谈了。
我手头上有一本英汉词典,交流时随时拿来翻阅,涉及的话题有人权问题:关于维族人的地位。有政治问题:克林顿先生的政治成绩。有私人问题:他老婆长的美不美。还有淫秽问题:关于FUCK的英语表达。他告诉我他没孩子,他翻词典给我找到一个词:输精管切除术,指着自己肚子,表示为了不要孩子他早已经把自己骟了。
到后来就合伙吃饭,合伙听音乐,混熟了。史蒂夫开车有瘾,我们倒换着开车,那时候我的奔驰越野车性能极好,在蛮荒的野外驾驶着它,很具有征服感。
河对岸10多公里外有个小农场,20多个孩子挤在窝棚里念书,那是一间小学,只有一个老师。我们经常路过这学校,史蒂夫提议买些文具送给他们,队里的中国人闲暇时候就打打麻将,喝喝酒,虽说没办教育的责任,但追究起来,还是没有这个心。
我们送文具去的路上,车陷在了车尔臣河里,向不远处耕地的拖拉机求救,人家要收钱才给拖。我说,这是给你们的孩子送文具去的,你们拖车还收钱,岂不过分?最终说服人家把我的车给拉了出来。
在学校,孩子们按照女老师的要求排好队,接受了美国人的礼物,女老师发表了激动而结巴的讲话,表示自己要更加努力教书,并要求孩子们一起欢呼“史蒂夫叔叔”,孩子们一嚷嚷,老头子眼睛就潮了。
另一次是给两个荒野里放骆驼的维族人送去些方糖,砖茶,烟之类的,对于那两个游牧的人来说,这些东西等同于黄金。
很多野外勘探多年的中国人思想里带着浓重的种族歧视意识,看不起维族人。我也有这种意识。我不知道美国人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没什么目的,只是良心或本能驱使着他去这么做,而谋求的是善之后的快乐。
当然也生过气,他骂“Claster *”我就骂“你SB你SB”。
走之前,他给我一百美圆,我不乐意要,因为中国人不乐意收人家钱,把他弄了个大红脸,后来我才知道,在美国风俗里,送给人家的礼物必须当面打开,表示惊喜才符合逻辑,我这么一气短,他好象做错了天大的事情,急的直喊。且末产玉,我就到玉石厂去做了一个狮子头的玉印,刻着汉字“史蒂夫印”,他蛮喜欢。
史蒂夫回国后给我寄过5次东西,照片有很多,他,他丈母娘,他老婆,他妈妈,巴拿马运河,阿根廷小镇,哥伦比亚森林。
98年喀什地震他来信问我家里损失大不大,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我回复说喀什距离库尔勒近千公里,我住的这里根本没地震。他回信说再也不相信BBC的广播了。
我懒惰,生活又不稳定,到2000年我搬家后基本上就跟他断了联系,不过我一直留着他的地址:
Steve---South Harrison Street 80209 Den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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