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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2月15日,那天我才两个月零10天大,或者9天,谁知道呢。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甚至还未发育成形的时候爸爸就死了。而我的命,显然比他要大。我是在新年来临之前的那个除夕的上午,因为妈妈的一丝怜悯,和莫名其妙的一线希望,或者还有对谁的一往情深,终于导致了一念之差,从那冰冷的可怕的伸向我的器械魔口下抢回来的。妈妈给了我生命,但她也曾经在百般无奈之下想过要阻止我来到这个世界,却最终鬼使神差地阻止了那个砸向我的灭顶之灾。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在还没有大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必定不是个凡夫俗子。
新年的第五天,刚刚捡回小命的我,在妈妈前往寺庙为我烧香祈福的途中,不知何故突然自暴自弃起来,不耐烦地不想活了。又是妈妈,连续去医院打了五天针才保住了我。亲爱的妈妈,你给了我第三次生命。我在还没有大脑的时候就知道,妈妈是最爱我的人,哪怕世界天崩地裂,我都将和她相依为命。
我是个天才,在还没有大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很多事情。诸如,爸爸已经死了,虽然从物理上讲,一个人心脏死亡才算是死了,或者当时比较有争议的一种说法是,一个人大脑死亡才算是真正的死亡。医学界以人道为临界点的争论再喋喋不休也无关紧要。因为,对于我和妈妈来讲,一个人精神上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毁灭,而且是,尸骨无存。
爸爸死的时候,妈妈很伤心。那天白天风和日丽,妈妈在江边对着粼粼的江水发呆。江边是妈妈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她美好的回忆,有她和爸爸携手走过的足迹,有他们笑容灿烂的合影。可是这一切,都已经随着滔滔的江水奔向东海,无影无踪。那天,妈妈海葬了爸爸。当时,妈妈兜里揣着一对镶嵌着琥珀的白金钥匙项坠,那两把小钥匙精制漂亮,白金坚硬的光芒和琥珀深邃的剔透是历经万年的象征,钥匙意味着通往彼此心门。这本是妈妈打算送给爸爸和自己的礼物。谁知那一黄一绿两枚琥珀竟成了爸爸的陪葬品,沉入了深深的江水,或者也会漂向海洋,在那里继续他们万年不变的神话。
葬礼之后的晚上,突然寒风大作,妈妈一个人走在五光十色霓虹灯闪烁的街头,脚印留下的地方,还有的是泪痕。我在妈妈肚子里,感受到她的痛苦。想安慰她,可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一个没有成形的胚胎阿。我是个多么奇怪的小东西,没有大脑却先有了思想,我想快快长大,快快出生,快快看见那还未谋面的妈妈。我的这种想法也在妈妈的腹中奇怪的地左右着她的梦境,使她不止一次的梦见我的出生,梦见我生下来就睁着眼睛,那是因为我想看见她呀,梦见我一出生就会说话,那也是因为我多么多么地想给她安慰。
我生来就没有爸爸,但并不意味着我一生都没有爸爸。相反,直觉告诉我,不用多久,我就会有一个新爸爸。我会尊称他为“父亲”。那个给我生命的人只是爸爸,而教我学走路教我学说话,让我骑着脖子,陪我疯陪我玩,陪我一起长大的人才是父亲,真正的父亲。
有个算命的老头说,我会是妈妈唯一的孩子。我本该高兴,因为可以独占妈妈的宠爱。可是我知道妈妈喜欢孩子,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些弟弟和妹妹,他们会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听说心情好的妈妈会生出漂亮的宝宝,如果我不幸长得不好看,也不会妒忌弟弟妹妹。因为我知道妈妈不会偏心,新爸爸也不会偏心,因为他爱妈妈,他会爱屋及乌。
有个阿姨曾经反对妈妈留下我的小命。她说,我的血统里有50%是死者的,这不吉利。我不恨这位阿姨。她还不认识我,没把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她怕我会给妈妈带来伤害,好像她也怕我会被伤害,总之,看得出她是为我们好。还有位阿姨对妈妈说,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哪怕你们在天涯海角,说不定某一天他爸爸会突然活过来出现在你们面前。妈妈说,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肯定会在天涯海角,死人复活并不可怕,只要他不捣乱,如果捣乱,结果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我出生的地方将不会是孕育我的地方,但我深深的知道我的根在哪里。就象皮肤的颜色永不褪变,我的心永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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